黄旭文从地上抽出隐刀,小心的擦拭后,插入鞘中,然后自信满满的说:“我们出发,去密云寨。”
山下。
仿佛四季已模糊,恍惚间就从严冬到了深秋,之中似乎没有任何过度。
这是个比较温暖的寨子。
小狼等人走走停停,所以下山后并没有执着的找休息之所。
可他还是看到一间茶铺。
密云寨中处处都有坡度,这间茶铺的位置就盖在小山坡上,是个用毛竹搭起的凉棚。
这里虽然地处偏僻,却是个五方杂处,赶路累了能够找到这样一个地方歇脚,实在很惬意,所以茶馆里的人更杂。
道路太崎岖,行路太艰苦,能有机会享受片刻安逸,相信谁都不愿错过。
刚走入茶馆,小狼便发现大多数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乐乐。只因来茶馆的女孩子本来就不多,像乐乐这样漂亮的更少见,就连倒茶水的伙计都忍不住多看了乐乐几眼。
他们刚想坐下喝一杯热茶时,透过窗口,就看见一种特有的交通工具停在这里。
这是用两根粗壮的毛竹绑着一把竹椅,人就坐在椅子上,再由两个人抬着走。
通常抬椅子的人都骨瘦如柴,但是坐椅子的人却都养着一身肥肉。
这次也不例外,或许只有一点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坐在椅子上的人。
小狼发誓,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胖的人,让她更不敢相信的是,这两个瘦弱的竿夫居然能把他抬起来。
椅子已放下,胖子也站了起来,却还是不停的擦着汗,喘着气。
他好像一步也没有走过,看来却像是刚爬过七八座山,出的汗竟然比竿夫还多。
这只因为他的家境比竿夫要优越许多,所以能受的苦也要差上许多。
但是在这种地方,无论你有多优越的家境,也只意味着你能喝五块钱一壶的花茶,竿夫可以喝白水。
所以竿夫要了壶白水,蹲在茶棚外面,就着随身带来的硬饼充饥。
水虽然是冷的,饼也是硬的,可他们却吃的很开心。
对于他们这种人,乐趣本身就没多少,所以他们只要能填饱肚子,能休息片刻,就绝不肯放过。
胖子刚进茶馆,就拍着桌子大声喊叫:“伙计,来三屉肉包子,切两斤熏肉,再泡一壶你们这里最好的茶来。”
伙计陪着笑:“真是对不住您嘞,小店只卖茶水,还有刚蒸好的大馒头。”
胖子有些不甘心,接着问:“这些东西怎么能咽得下去?你们这里有没有养鸡呢?帮我挑两只最肥的,一只红烧一只清炖,价钱好商量。”
伙计有些为难的说:“小店没有养鸡,这穷乡僻壤的,我看您还是将就着吃点吧。”
胖子愁眉苦脸的叹着气:“每顿都没有油水儿,最近又忙又累,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得低血糖。”他说着话,从衣襟里已经掏出个油纸袋,袋里装着两个绿豆小甜糕。
胖子抚摸着小甜糕,仿佛抚摸着初恋情人的秀发一样,随后他闭上眼睛,满含深情的一口咬了下去。
看他吃东西的样子,真是一种享受。
在享受之余,他还对着空中狠狠地嗅了几下,随后惊讶的盯着小狼几人的位置。
他就这样眼里闪着光,一步步慢慢的靠近……
黄旭文的手已摸着插在腰间的刀柄上,他随时准备出手。
胖子还在慢慢接近,脸上还带着真诚的微笑,也只有这种笑,才很少会有人防备。
黄旭文正因为懂得这点,才会对这个胖子更加谨慎。
这个胖子一手握着小甜糕,另一只手插进口袋里,脸上的表情由微笑变成怀疑,再由怀疑变为欢喜。
现在他脸上忽然又全无表情,只是面对这黄旭文说:“你好。”
黄旭文并不好,他这辈子从来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时候。
他冷冷的回应:“你在叫我?”
胖子:“没错。”
黄旭文:“有何贵干?”
胖子眯起眼说:“我想找你买件东西。”
黄旭文握刀的手又紧了紧,才问:“什么东西?”
胖子笑着说:“当然是你背包里的烧鹅,我早就闻到香味了。”他说完这句话,手也从口袋里掏了出来,这白白胖胖的小手上捏着三张百元钞票。
黄旭文盯着他的手,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胖子叹了口气:“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不是个小气的人,这个价格最少能买三四只烧鹅。”
黄旭文:“的确。”
胖子:“而且连续几顿没有荤腥,我就会生病,你不想看到我这么大方的人生病吧。”
黄旭文:“不想。”
胖子:“那你肯不肯卖?”
黄旭文:“不肯。”
胖子轻轻叹息一声,仿佛觉得有些失望,可他脸上的肉太多了,已经被肉遮住应该有的表情。
看来长得胖成他这样也未必全是坏处,至少让许多人不会一眼看透他的心思。
胖子只好无功而返,他刚刚回到原来的位置,茶馆上的竹门‘嘭’的一声响,寸许厚的竹门飞起,落下。
落下后,竹门上的漆已剥落,门上的四个铁扣也彻底断掉。
茶馆内所有人,所有的动作表情,全都在这一刹那间骤然停止,都齐刷刷的看向门口。
这时候,两个人走了进来。
两人穿着干净利落,黑色军用鞋,带着宽沿的鸭舌帽,帽沿都压的很低。
两人走的很轻健,低着头走进了这间茶棚。
他们手里都提着个长度一样的包裹,刚落座后就把包裹摆在桌上,桌上立刻传来铁器交击特有的声音。
没有人敢发怒,连店伙计都不敢近前。
无论谁都看得出,能一下把门击飞的人,练的绝对是能杀人的硬功夫,而且这两个包裹内纵然不是杀人的利器,也绝不是好玩的东西。
最关键的是,这两人明显是来找麻烦的。
他们两人一同落座,坐的位置却完全不同。
前脚进来的人,已经坐在窗口位置,而后一人却坐在正门口。
这两人占据的两张桌子,已经把茶棚内的去路都堵死。只有经验丰富的老手,才能一瞬间选好这样的位置。
两人的右手上,都长厚厚一层老茧,这层老茧紧紧的贴在包裹上。
谁都看得出,他们随时都准备出手。
茶馆内每个人都知道,这里要出麻烦事了,而且来的还是这种人,那麻烦一定不会太小。
所以客人大多数都已经悄悄扔下茶钱,悄悄的溜了。
除了小狼几个人,只有两个人没有溜。
店伙计悄悄躲在柜台后面,连身子都埋了进去,那位想吃烧鹅的胖子,还在闭着眼细细咀嚼着糕点。仿佛就算天塌下来,他也要吃完了东西才会走。
这两人当然不会多管闲事。
守住出口的两人面容冷削严峻,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彼此却没有交谈半句话。门口那人已经打开包裹,从里面掏出了一把刺。
军刺!
这把军刺少说也有十余斤,他忽然扬起来一刺,寒光闪动间仿佛要将桌子刺个大窟窿。谁知军刺的落处,却挑起来邻桌的茶壶,茶壶已经被刺了个对穿,可桌子都没有半丝的震动。
他挑过来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后一口饮进。
壶是瓷器,要打碎它很容易,可想在上面钉个窟窿却不是件容易事。
黄旭文已经轻轻叹了口气,说:“好功夫。”
这人说:“这种功夫能不能杀人?”
黄旭文:“不但能杀人还能用来喝茶,这种茶好像就叫做‘功夫茶’。”
这人话锋一转:“我在想一个问题。”
黄旭文:“什么问题?”
这人:“你的脑袋和这个茶壶究竟哪个更硬。”
黄旭文:“阁下这个问题很容易解答,自然是茶壶比较硬。”
这人:“我不信。”
黄旭文:“难道我的脑袋比较硬?”
这人:“我也不信。”
黄旭文:“那谁比较硬呢?”
这人:“自然比较以后才知道。”
黄旭文:“怎么个比法?”
这人:“刺一下就明白了。”
黄旭文笑了笑:“阁下真是个聪明人。”
这人:“当然,我一向很少做糊涂事。”
黄旭文:“所以你今天一定要试试我的脑袋究竟硬不硬。”
这人:“一定。”
黄旭文:“我能不能还手?”
这人:“只要你有本事,也可是试试我们的脑袋硬不硬。”
黄旭文:“真的?”
这人仿佛已经懒得和黄旭文啰嗦了,手中的军刺已电光石火般击出。
谁知这一刺竟然落了个空,他几乎不能相信。
可是他还想再试一试,试一试他的军刺。
他的心虽然已经往下沉,却还没有完全沉下去,因为他还有希望。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另一个人。
两人一同出手,黄旭文未必能躲得过去,他们未必没有胜算。
所以他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倘若还没有出手就已紧张,那才是必败无疑。
另外一人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悄绕至黄旭文身后,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茶棚内的气氛越加沉重,店伙计躲在柜台里抖动的声音清晰可闻,可那胖子嘴里还含着半块糕点,仗在桌子上睡的好像死人一样。
他睡的早已人事不知,呼噜震天响,连口水都滴了老大一片。
黄旭文也没有动。他动时如风,不动时如山岳。可是山岳也有崩溃的时候,因为他也没有绝对把握能避开这两人同时出手。
这种阵势才是真正一招致命。
可是黄旭文忽然笑了笑:“我劝你们快些走吧。”
这人:“就算我们走,也要带上你一起。”
黄旭文:“去哪里?去找程剑?”
这人:“你是个明白人。”
黄旭文:“他要见我,你们却要杀我。”
这人:“他只想见你的脑袋,至于别的部位,见与不见倒是无所谓。”
黄旭文:“我的脑袋他早就想要了,可是我有件事却觉得很奇怪。”
这人:“什么事?”
黄旭文:“我只是奇怪,他怎么会派你们两个来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