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我听到叩门声,睁开眼睛一看,天已经全黑了。门外双喜叫着:“姑姑,你在屋里么?”我迷糊的应了一声:“什么事?”双喜在门外说:“秀月姐姐说天刚擦黑就瞧着你回来了,一直关在屋里,饭也没吃。姑姑,你怎么了,病了么?”“没事,我就是倦了略躺躺。”说着我爬起来摸索着打开门。
双喜站在门外,有些担心的看着我:“你真的没事。”我冲她安抚的一笑:“真没事,就有点累罢了。”我回身走到桌旁点上灯。屋子里明亮起来。双喜跟进屋子,我这才发现她手上提着一个小巧的点心盒子。见我看她,她有些得意的冲我挤了挤眼:“我给你留了点心,是你爱吃的桂花糕呢。”
说着走到桌前放下,歪斜着头看我:“年下里大伙都忙,累了也要吃点东西,不然身体累坏了,肚子又空,可要生病的。”
我心里流过一丝暖意,双喜这人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女孩子,也是我在这宫廷难得喜欢的人。我感激的对她说:“谢谢你记着我。”
她俏皮的笑笑:“这点谢什么,你帮我的时候多了,不讨好你一点,谁给我写信呢。”
我忍俊不禁,笑着推了她一把:“合着这点东西不是白吃的,有地方等着我呢。”
她笑着拉我坐下:“快吃吧你,吃完了帮我写封信,明儿我给出宫采办年事的小禄子带出去,顺便给家里捎些银子置办年货。”
我拈了块点心放入口中:“今儿二十六,来得及送回家去么?”双喜笑容可掬的说:“来得及,我在外城做小买卖的二叔要回家过年,他给我带回去,从京城到我家也就两三天的路,。”
见她这么说,我匆匆忙忙的吃了几块点心,就铺开信笺照她的话写好了信,我是不会写什么文言文的,好在双喜也不在意,说了让人看得懂说什么就行。她小心翼翼的吹干墨迹,折起放好,站起来笑着对我说:“多谢了,我这就给小禄子送去。”说完她脚不沾地的走了。我忙追到门口笑着叫住她:“你慢慢些走,雪天路滑,仔细别摔跟头。”她回头瞅了我一眼,含笑跑开了。我摇摇头,回身走回屋子,眼角撇见秀月依着门站着,我冲她点了点头,她柔柔的一笑,缩进屋里去了。
我在桌旁坐下,想到今天在亭子里发生的事,不由长叹了一口气。这两位阿哥,或者说是那位四爷,对我有了兴趣。不同的年代会产生不同性格的人。这年代的女儿从小被灌输了三从四德等种种抑制人本性的思想。碰上我这么个特别的,自然有兴趣。虽说我一直藏着自己的本性,可与他们碰上的这几回,我都露出原来的性子,他们好奇了。想到四爷看我的眼神,我甩甩头。清朝的王子们都早婚,十四五就大婚了,这时候四爷十三爷都有嫡,侧两位福晋,侍妾更是不用说,孩子也有了。我对与人共夫没兴趣。
我苦笑的摇摇头,没后悔药吃,只有往前走一步是一步了。如果实在是避不开风雨,那就找棵大树靠着。而未来的雍正皇帝是唯一的选择。虽然离他当政还有大约十五年,我看过康熙皇帝传,记得他是康熙六十一年死的。这十五年间我只不过是在这宫里待上七年,七年后我就可以出宫了。我只要尽力在这七年里平平安安的渡过就好。只是,我记起康熙皇子们争位时的腥风血雨,心中犹豫了,这棵树,能为我遮蔽风雨吗?
心底浮上四爷的那双黑眸,我的心不由如被羽毛撩过般轻颤,因为知道他就是康熙之后的雍正皇帝,平日里就免不了多打听他的事。打听得越多,就对他就越在意,对他,我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说不上是什么,只不过,每每想起他,胸口就会发颤。心中其实是有些窃喜的,他竟然就是那个在梅园与我相望的人,这让我有丝兴奋,这代表了什么?我不愿去深思。
四爷现在并不受康熙重视,在康熙的成年的儿子中,上,有一个备受康熙宠爱的太子,和一个多次被委以重任的大阿哥直郡王,一个多才多艺的三贝勒。下,有一个连康熙都称赞的“颇有胆量”“有才有德”的八贝勒。四爷,现在是身处于夹层中苦苦挣扎的处境,不过,他也并无退让之意,只是表现方式不同而已,不然,在“九子夺谪”中,他不会是那个笑到最后的人。只是,这样一个谨小慎微,不露蜂芒的人,这次怎么会对我如此直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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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大年三十,这是我在清朝过的第二个除夕夜了。几天来我一直忐忑不安,可也没见有什么事,就丢开了,顺其自然吧。秀月去了永福宫,我隐约听说太子常往永福宫去,这里边的情由我不愿去深思。老早嚷嚷着和我守岁的双喜晌午后就被同乡叫去了,晚上她那些个沾亲带故的宫女们自个儿凑份子开了一席。双喜本来要拖着我去,可我实在不喜欢那些虚伪的应对,推了。
手上提了个食盒,这是我跟御厨交好的小太监要的,外带的多拿了一瓶酒。按规矩这些食盒碗碟什么的我这样的宫女没资格拿出来的。可这宫里没有秘密,几天时间大伙儿都知道了十三爷对我有兴趣,还巴巴的来查过我。一个十三爷没什么,他也只不过是个贝子爷,可他身后有一个四贝勒,这时候他虽然是个富贵闲人,却也是在康熙眼里的。宫里的人都是见风使舵的,连养心殿的太监首领桂公公都对我多了几分好脸色。下边的小太监也都是墙头草的,对我更客气了。我虽不想搞特殊,可这宫里已有了它的潜规则,我不想,却又不能拒绝。
不愿一个人在屋里闷着,我提着食盒四外晃着想找个避风的地方,宫里就今天显得特别放松,除夕夜主子们都放宽了规矩,宫里四处飘荡着欢声笑语。我走到常去的梅园前,停顿了一下,还是决定另找地方。穿过一个月门,我进了一个廊子,寻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打开食盒,里边就只几样糕点。大冷天的,除了这,我也想不别的好拿,取出了一瓶酒,就着嘴灌了一口,一股辛辣的酒香充沛了胸口。我的酒量一直不错,来这里后每当心里不痛快时我都小酌一番,这年代的酒大多是低度的清酒,不怎么醉人的。
望着远处慈宁宫传来的笑声,我心中多了一分落寞,今天晚上帝王家也吃团圆饭呢。
想起了在现代的妈妈,她在我父亲过世两年后就另找了一个老伴。那人对她很好,我却与他不亲,平日里很少回家,与男友同居后回去得更少了,往往是妈妈打来电话说想我了,我才回去吃餐饭。来这两年了,不知妈妈现在怎么样了?我记得出事前那炫目的灯光和身体与车子撞击后产生的痛楚,也许,在那个时代我已经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妈妈。”想到这,我的心头哽咽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那个在我年近三十还依然拉着我的手亲热的叫我小宝贝的母亲。早知道这样,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她的,她就我这么个女儿,想到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衰,我的心撕裂似的痛起来。泪水滑下了我的脸庞。举起我手中的酒瓶,对天敬敬。希望老天爷能多眷顾我妈妈,让她在另一个时空里生活幸福。
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不想呛着了,正死命咳嗽,一个人影突地在我身边坐下。我一骇,身子一趔向一旁倒去。一只手伸了过来拉住了我的胳膊往回一拽,我坐了回来。不禁拍拍胸口定了定神,这才向那人看去。对上了双带笑的眼睛——是十三爷。
夜色下,他的眼亮晶晶的,有一种柔和的神采。我怔了怔,也没起身请安,就那么和他对望着。这时候他不该在慈宁宫与皇上共享天伦吗?怎么在这出现?他也没在意我的无礼,看出我的疑惑,淡淡地说:“里边吵得慌。”我一愣,想到他自幼丧母,由四爷的生母乌雅氏扶养。康熙的儿子太多了,叙齿的就有二十五个,他几乎是由四爷兄代父职带大的,所以对四爷他有着亦兄亦父的感情,而和康熙的感情却有些淡漠,更多的是对一位伟大皇帝的崇拜。也许他小时候也曾渴望过康熙的关爱,可在帝王家,感情是最歉缺的东西,身份才能决定一个人的地位,而十三爷母亲早逝,在紫禁城里,十三爷已失去了最大的避护,在母亲家族那,他已得不到什么帮助了。虽说四爷的生母对他着实不错,不过德妃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儿子,在这时候,康熙身边必定围拢了太多人了吧,而他,是在圈子外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