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冬至 下
四爷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愧疚，不动声色地撇了我一眼，回头对十三爷说道：“十三弟，让他们抬进来吧？”抬什么？我的注意力被转移，好奇的向外看去。
十三爷走到门边上叫了声：“高达，让他们抬进来。”
“喳！”风雪中，一个声音应到，门帘子掀开，风夹着一阵雪花飞了进来，高达满身风雪的站在外边，指挥着几个小太监抬着食盒子进屋，到桌旁摆上，十三爷的太监高启看到火盆里的火要熄了，机伶地走上前来，拿起火镊子，加上了几块炭，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火一下子就生得旺旺的，不像我，每次都是鼓起腮帮子吹了老半天，那火苗才爱理不理的窜了起来，却又随时有熄灭的迹象。
不一会工夫，酒菜摆好了，火锅也烧得咕嘟作响，四爷瞧了那边一眼，拉着我站起来：“过去吧。”我随着他起身，走到桌旁，十三爷笑着对我说：“安心，来，吃碗汤圆，今日是冬至呢，要团团圆圆的。”
我心中满是感动，这个团圆之夜，他们没忘了我。四爷率先在桌旁坐下，十三坐了下首，我还站在那感动着，眼角看到四爷对我勾了勾手指头：“过来。”
我瞪了他一眼，什么嘛？像叫小狗似的，心中不平，脚却不自觉地向他走去，乖乖的坐在他身边，十三爷倒了三杯酒，放了一杯在我面前：“来，我们干一杯，安心，我们好久没在一块喝酒了。”十三爷笑着向我举起了杯子，我看了四爷一眼，四爷也举了起来 ：“来，干了。”我也笑开了脸，举起酒杯，与他们的碰上，三人相视一笑，干了。
几巡酒过后，我们的脸上都抹上了几笔嫣红，我笑着问道：“四爷，十三爷，你们那边的宴席散了吗？”
十三爷挟了一箸菜放入口中，口齿不清地说：“散不散还不是那么回事，皇上一起身，大伙儿就各奔各的去处了，爷儿们要嘛看戏，要嘛扎堆拼酒，再不就是和受邀而来的王公大臣们扯些不咸不淡的话，混在那里头，我全身都不自在。”
我呵呵一笑，揶揄地说：“敢情我这是避难所来着。”十三爷瞧了我一眼，点头应道：“我是情愿上你这来，又自在，又能陪着你过节，四哥也是这心思，所以我们哥俩就过来了。”
四爷一直在一旁默默地喝酒，偶尔地挟一箸菜，只是笑着看着我和十三爷说笑，眼底竟是满足，我在心底唏嘘着，这个男人，这一生只有十三爷这一个能让他全心信赖的兄弟，而眼下，他最信任的兄弟和他心爱的女人都在眼前，那孤寂的心一定满载欣喜吧？
我笑睨了四爷一眼：“四爷，你怎么都不说话？”四爷嘴角含笑，看了我和十三爷一眼：“你们说就行，我听着高兴。”
我娇睇了他一眼，说：“你也真容易满足。”四爷笑着抿了口酒，没有回话。
我站起身来，走到一边煨着的炉子上，每人盛了一碗汤圆，放到他们面前：“吃汤圆了。”
十三爷高兴拿起汤匙笑道：“四哥，安心，来吃汤圆，吃了汤圆甜在心里，以后我们每一年都要团团圆圆的。”
我的身子一顿，却不让心中的痛浮在面上，笑着坐下，刚要举匙，听到门外传来声响，我一怔，还有谁来？不由的望了四爷和十三爷一眼，他们的眼中也是疑惑，击门声响起，我微顿了下，站起身去开门，门开了，我怔在当场，怎么是他们？
门外，八爷、九爷、十爷、十四爷正笑呵呵的看着我，这是怎么了？没人时候那么冷清，一热闹起来又那么乱？我脸上虽是笑着，太阳穴却隐隐作痛起来。
八爷温文尔雅的笑着：“怎么？不请我们进去？”我一时不知如何反映，身后，十三爷的声音响起：“安心，是谁啊？”
眼前这几位爷错愕的一愣，眼倏地冷了下来，我的头仿佛有一把锯子在拉扯，脸上的笑容却是灿艳如花，耳边仿佛听到战斗的号角吹响——哒哒哒！——红旗飘，战鼓擂！
我笑弯了眉说道：“几位爷，今日安心这小院真是蓬荜生辉了，谢谢几位爷惦记着我，大雪天的，请屋里坐罢。”
八爷仍是笑得温润，他还不及开口，他身后的九爷阴森森的说：“你这人多，只怕是容不下我们罢？”
我的心一惊，仍是笑着：“这是怎么说的，你们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那有容不下的理？”
九爷冷哼一声，才要说话，我身后，十三爷耐不住地走来：“干什么呢？这么老半天的。”
我回头笑道：“十三爷，我的朋友们来了。”我这是厚着脸皮，给他们加上朋友两字，不然，这乱糟糟一团，怎么处？
十三爷走到我身后一看，惊讶地笑道：“八哥，九哥，十哥，十四弟，你们怎么来了？”
十爷裹紧了身上的风麾，不耐地说：“你能来我们为什么不能来？”说着，上前两步一挤身撞了进去，嘴里还嘟喃着：“都到地方了还傻站在门外做什么？大风大雪的，冻死人了！”
我心中一乐，这十爷，来得好！我笑着发出邀请：“各位爷，进来吧，外边真的好冷呢！”
八爷淡笑一声，跨了进去，九爷紧随其后，十四爷走过我身边时，哼了一声：“我可不愿做你的朋友！”我的笑容霎时僵住，听不到，我催眠着自己，今天是冬至，我要吃的是汤圆，那东西是甜的，不是辣的！
走进屋里，见十爷傻傻地愣在当屋，四爷仍是不动如山的坐着，眼睛淡淡的撇了过来，八爷的身形一顿，那零一号表情堆了上来：“四哥也在这哪？！”
说着，他带着九爷、十爷、十四爷上前见了礼，十三爷也上前跟他们见了礼，我站在一旁猛揉太阳穴，真受不了，都是自家兄弟，那么生分做什么？！
门外候着的高达早伶俐的加上了几付碗筷，然后，折磨开始了，我冷眼看着他们你请、他请、上席，下首，安席了老半天，还在那扭着，真是够了喔！我忍无可忍了！好好的一个冬至，他们要整我到什么时候！
我登登地走过去，身后燃着熊熊大火，我一把扯过离我最近的十爷“你，坐这！”我一把摁下了他，不去看他那因吃惊而张得足以塞入一个鹅蛋的嘴，转向愣住的十四爷，推他到十爷身边：“你坐这！”再来，九爷，我一把拽过他的胳膊，管他脸阴得像门外的风雪天，把他塞到四爷左手边上：“你在这！”轮到八爷了，我扯着淡笑的他到四爷的右手边摁下，“这位置是你的。”嗯，还有一个，我的冷眼撇向十三爷，扬脚要踢去，他迅速地往旁边一让：“我自个儿坐。”说着他一沉身在十四爷身边坐下，我扬了扬眉，算你这小子识像，本来我是很想踢人一脚泄愤的。我挑眉看看他们，嗯，都坐好了，我拍了拍手：“这不就结了？瞧这世界多清净？”没有了嘈杂虚伪的让座声。这几位爷一声不吭的看着我，我不理会他们，环视一眼，噫？就九爷和十三爷中间有坐了，不管了，我入席坐下，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各位爷，要不要先吃碗汤圆？甜的！”
场上怪异的静默半晌，陡然的，四爷的笑声扬起：“高达，你给几位爷都盛上一碗汤圆吧，吃点甜的。”
霎时间，在场的人几乎都活了过来，八爷笑着摇摇着：“你这丫头，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你到底是那来的？”我瞄了他一眼：“天上掉下来的。”
十爷咋呼着说：“我还是水里游上来的呢！没见过你这么个不知死活的丫头，要换了别人，早让爷我一脚踹过去了！”
我笑着对十爷点了点头：“那安心还要谢谢十爷的不踹之恩了！”
十爷的脸一红，倒没接话，我身边的九爷还是那么阴飕飕地说：“这宫里，没见过比这丫头更不知死活却又活得无比自在的人了。”
十三爷已是见怪不怪了，撇了撇嘴不说话，径直埋头苦吃，十四爷似笑非笑的瞅着我，把一双筷子当杂耍似的在掌间飞舞，我垂眸暗叹了口气，我的冬至夜呢？！好容易盼来了自己想见的人儿，可老天是不是怕我太得意了，又给我送了几个炸雷，让我小心翼翼的捧着，就怕一走神就爆了。
高达把汤圆端了上来：“各位爷，请慢用。”
别去想那有的没的了，先过眼前这关吧！我打起精神来，举起酒杯向各位主子敬道：“各位爷，今个儿是冬至，难得各位爷有心到安心这来，安心在这敬各位爷一杯水酒，谢谢你们惦记着我，安心先干为敬了。”说着我仰首饮下，亮出杯底。
四爷瞥了我一眼，淡声说到：“今天我们哥几个到是不约而同了，难得大伙儿有那么齐全的心思，就为这，我们也该干一杯才是。”我在心底撇了撇嘴，这句话，四爷说得不阴不阳的，一股子酸味。
八爷笑了：“话说的是，我们兄弟心少有那么齐的，是该痛饮一杯，来，哥几个，干了。”喝杯酒也那么累赘，这些人累不累啊？
看着他们喝下了酒，我拿起筷子敲了敲碗，他们都好奇的朝我望来，我轻笑着说：“先说好，今天晚上不许做那些虚伪的应对，你们做爷的习惯，我可听着不顺耳，大节下的，开心点，自然点，平日里那些条条框框都先放下，在我这，都自在的说笑，好么？”
他们一愣，神情有些扭捏，怎么？连什么是自然都不知道吗？这些阿哥，平日过的都是什么样的生活？
十三爷先反映过来，爽快地笑道：“我们是为着自在才来的，自然是主人说了算。”十爷撸起了袖子，粗声说道：“就是，早些时候在皇阿玛面前我可是拘出一身汗来了，好容易出来了，我可要自在点。”说着，他拿起箸夹了个羊肉包塞进嘴里，边咀嚼边招呼：“来来来，吃着，刚才在赐宴上我就顾着让自个儿中矩中规的坐着，不让自己出错了，眼瞧着席上摆得热闹，吃到肚里的没多少，我可饿坏了啊！”
这个十爷，真鲁得可爱！我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十爷，您慢慢点儿，小心噎着。”四爷举起了箸说道：“既是主人发话了，我们兄弟就随意吧。”八爷轻笑一声道：“客随主便。”九爷的脸缓了些，拿着汤匙搅着碗里的汤圆，十三爷扯着十四爷划起拳来，也许是摘下了平时的面具，他们的笑声多了一分少见的轻松，我笑眯眯地看着眼前难得在一块笑闹的阿哥们，屋内热气腾腾的，把冬日的严寒和风雪都阻在了门外，这个冬至夜，是温暖如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