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是很喜欢鹅黄。
慕白不禁又笑了，低头垂眸，那双泛着迷人光泽的桃花眸倒映在清澈的酒水中，只觉那眸子里盛着的柔和笑意似乎永远也不会失色。
——
女眷席位。
“四妹妹不大爱出府，便是只参加了数场宴会，若论起这样的盛宴，四妹妹怕是头一回见吧。”沈新月不紧不慢从桌前的汤碗里舀了一勺银鱼羹放入沈素枝的碗中，轻轻一笑。
沈素枝的身子一顿，推开摆在自己桌前的碗，冷眼看着沈新月。
沈新月倒也不恼，又夹了一筷素烩三鲜丸放入沈素枝的瓷碟中，然后重新将碗推给沈素枝，“四妹妹，这素烩三鲜丸倒是极为营养健康的，上回这皇宫御膳房的御厨做了这道菜，可让二姐姐我爱不释手，今日有这等好机会，二姐姐可定然是让四妹妹尝尝鲜，不知四妹妹可否赏脸？”
沈素枝隐下心头的作呕之意，从一侧重新拿了一个瓷碟，然后夹起一个素烩三鲜丸放入新瓷碟中，放入口中，咬了一小半，细细咀嚼着。
沈新月只是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四妹妹能赏脸便是极好的。”
沈素枝没有作答，敛下眼帘，细细听着殿中所有的声音。
“皇舅舅，朝安倒是极为无趣的，便是想看些有趣儿的，盯着这一群清一色的舞女，朝安都有些乏了，不知皇舅舅意下如何呢？”袭言眨了眨眸，看向锦昭帝，乞求道。
锦昭帝本想着寻个由头让众女眷极尽发挥自己的特长，也趁这个盛宴将自己的几位公主皇子娶嫁，也好早日的成家立业，恰逢袭言开了口，锦昭帝自是允，且大允特允。
“既然朝安都这么说了，朕自是要允诺的，那你们便先退下吧，”锦昭帝对着袭言慈爱的笑了笑，朝着清一色的舞女挥了挥手，“邦国不抵锦昭，只有那些粗鄙不堪的饮酒作乐，朝安若是想看个有趣儿的，那不如让在座的所有未出阁女眷上前表演？”
袭言眸子一亮，露出了惊喜之色，正欲拍手叫好，却见金銮殿的众人正注视着自己，只好羞赧的捏了捏裙角，垂下头红了脸。
这副模样被锦昭帝后收入眼中，锦昭帝不由得眉开眼笑，眉宇间多了几分慈父的慈爱，锦昭后也不由得无奈笑了笑。
这孩子，还是太拘泥了。
“你这一出倒是好，傻言。”袭玉与袭言虽离得极为近，可隔墙有耳，这金銮殿不免有一些心生诡念的人，为安全起见，袭玉也用密音将这番话传入袭言耳中。
袭言正低着头，听见自家兄长的这番话，再也忍不住的低声吃吃一笑。
“哥哥你倒是极为聪明的，妹妹果然瞒不过你。”袭言朝着袭玉眨眼。
“言儿妹妹，你的眼睛可是出卖了你噢。”慕白将手中的酒杯象征性的朝着袭玉一递，可他、她、他都是知晓，慕白的密音是传向袭言的，并非袭玉。
“言儿妹妹哪里有慕白哥哥心灵巧，手也巧，就连那双桃花眸慕白哥哥都比言儿妹妹巧，言儿妹妹自是不如慕白哥哥。”袭言也朝着慕白敬酒，回慕白一笑。
“只是，那沈四姑娘？”慕白还是有些迟疑，将密音同时传给袭玉袭言二人。
“你是说那青衣姑娘呐？哎呀，我的慕白小哥哥，你就放宽心，你的言儿妹妹既然敢这样做，必然是做了十足的把握，你就放心好了。”袭言俏皮的悄悄朝着慕白吐了吐舌头。
“我说傻言啊，若是十足出错一足这可如何？俗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你便是再有准备也抵不上突发情况。”这话，却是袭玉说的。
为图方便，三人传话时便是将话同时传给其他二人，如此一来，便是方便多了。
“你哥这话倒是说的对，虽是离安挑中的媳妇儿绝对不是普通人，可，说不准，这‘不普通’，‘非比寻常’之处便是那沈四姑娘对于女子该会的一窍不通呢？”慕白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细细摩挲着外壁上的纹理，眉宇不见戾气。
“傻言，你这回，还有那十足的把握吗？”袭玉客套的笑着朝着一位大臣回酒，眸子里只有那位大臣的影，不见他人。
“我……我开始只是想整整那些我看着不顺眼的女子，谁知道……怪我，你们又怪我！”袭言低头吃着碟里的糕点，一声不吭的将糕点胡乱的塞入口中，不等咽下便又喂了一块，直至口中无法再容纳食物时，这才住了嘴，可依旧是一声不吭，一言不发的低头坐在那儿，咀嚼着口中甜腻的糕点，手中不停的绞着裙角。
“傻言，哥哥哪里有怪你了？只是以后万不可轻易行动，要与哥哥商量，知道了吗？哥哥不怪你，不怪的。”袭玉悄悄从桌底将一方绀蓝色的丝帕塞给袭言，看似不经意的递给袭言一杯清茶。
却在袭言接过清茶之际，袭玉紧紧握住了袭言的手。
紧紧握住。
适然。轻轻放开。
“傻言，你要记住，无论你干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莫说今日这样的小事，便是你日后杀人放火，就算是烧了这锦昭皇宫，哥哥，依旧原谅你，哥哥不介意，不介意把对你的宠溺宠成了不可一世的罪犯，毕竟哥哥也是很爱妹妹傻言的。”袭玉轻轻说。
这次的密音，仅传给了袭言一人。
慕白没有阻止，甚至，未曾想要阻止，或许，他也是赞成的。
滚烫湿热的液体落在她的手背上。
滑落。
“哥哥……如果我……”
“没有如果，宠了便是宠了，宠了便是要宠你一辈子，直至，我死——”
他这样说。
不容置疑。
是的。便是他，也不容置疑这话。
妹妹，便是用来宠的。
“若是有如果呢？”
“那么，你先走，我断后，”他拉过她的手，拭去那早已晕成泪花的热泪，“你杀人，我替你；你放火，我代你；你灭国，我帮你；你死，问过老子没有？”
一人，一都，一城，一国，一世。
一人，一代，一脉，一族，一界。
你一人是底线，若触及逆鳞，斩尽杀绝，八方杀，七方屠，六方斩，五方刹，四方乱，三方灭，二方断，一方！不留！
从未奢望你能够高处不胜寒，只是多年后……
妹妹，我不后悔杀了他，丝毫不后悔，哪怕你如今拿着匕首抵着我的心脏，我也丝毫不后悔。
——袭玉，你怎么不下地狱？！
我若是死了，谁来继续宠你？
——那我不需要你，你！去！死！吧！
银刀刺骨，痛得锥心。
那我，便去死吧，记得要照顾好自己，我的傻言妹妹。
——你早该下地狱的！我！不需要你的怜惜！
字字锥心。
匕首刺入心脏，手腕翻转，心脏狠绞。
血在绀蓝色的衣襟上晕染开来一朵幽幽彼岸花，他，并没有责怪她，只是浅浅吟笑：
没有如果，若是有如果……如果你杀了我，宠了便是宠了，宠了便是要宠你一辈子，直至，我死——
尽管多年以后，可他，依旧选择原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