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宫的总坛,设立在一座雄伟的大山之内,山体已被掏空,里面用无数巨石加固而成,宛如铜墙铁壁。
此时,秦宫里最隐秘的一间卧房内,一个胡须微卷,满脸灰暗的四五十来岁男子躺在软榻上,正在剧烈的咳嗽,他用手帕捂着嘴,待咳嗽停止后,松开手帕一看,那白色的绸面上已是殷红斑斑,满是他咳出的血痰,他随手往榻旁的木桶一扔,桶内已积满了一堆同样脏污的手帕,显得甚是刺目。
此人便是曾经雄霸武林,功夫天下第一的秦宫宫主嬴政,而此时,他不过是一位旧缠身的病夫,若时间能够倒流,不知道他在权势与健康、名利与淡泊之间该如何取舍?
“属下赵高拜见尊主,愿尊主千秋万世,永统江湖。”一道尖细刺耳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赵高?本尊召李斯前来,他却来此作甚?”嬴政心中犹豫道,然后将那木桶往榻下一移,正身躺到榻上,微张开眼道:“进来吧。”
“谢尊主!”外面两名站岗的弟子将门打开,将赵高让了进来,随即又将门给掩上。
“有事吗?赵高。”嬴政声音不大,但徐徐道出中依然蕴含着威严。
“属下只是不放心主上的尊体,所以想前来看看。”赵高低着头,眼角悄悄打量着嬴政的脸色。
“本座身体无恙,你若无其他事情,就下去吧。”一番剧烈的咳意又涌了上来,但嬴政硬是将其憋了下去,就算如此,脸色却被憋成了一片紫红,显然逃不过赵高的眼睛。
“属下有要事禀报尊主,据属下所知,李斯并未通知小姐与蒙恬回宫。”赵高忽然上前道。
“竟有这事??”嬴政眼神一怔,身子不由前倾,颇为意外道:“李斯此举意欲何为?”
“小姐芙姝年幼,又是女流,属下担心李右使有不轨之心。”赵高又凑近几步。
“他敢!”嬴政脸上露出盛怒,一只手掌抬了起来,正欲狠狠往榻沿拍下。
“尊主,休要打草惊蛇,虽然宫内都是尊主与属下之人,但李右使掌管五行坛,势力庞大,就算是这宫中,也难免有他的亲信。”李斯乘机抓住嬴政拍下的手掌,假装劝道。
这秦宫宫主嬴政,乃是万尊之体,若在平时,就算是极为亲近之人,如无嬴政允许,一旦靠近半丈之内,便会被视为无礼,轻则喝斥,重则击毙,这赵高虽为秦宫左使,掌管总坛内务,但如此越礼之举,倒是少见。
“你……”嬴政突然感觉一股极大的阴寒之气朝着自己手心涌来,不由大惊,正欲抽出手腕,哪知赵高的手掌已紧钳着他,如同冰山压来,又似毒蛇附体,瞬间他的半边身子便覆上了一层厚冰,丝丝往上冒着凉气。
嬴政另外半边未曾被寒冰凝住的脸上露出了无比惊怒,一掌猛地朝着赵高击来,若是在十年前,赵高定不敢直接出掌迎击,而如今,这嬴政不过是秋风下的落叶,枯槁至极,只见赵高一只瘦手忽的迎上,抵在嬴政的掌中,只见一团白雾散出,嬴政的另外半边身子顿又结成了冰块。
赵高见了,嘴角发出一丝冷笑,望着榻上那“冰雕”嬴政,哼声道:“赵某为秦宫赴汤蹈火,辛苦半生,你却想将宫主之位传给你的女儿芙姝,这是你自寻死路,休要怪我赵某无情,哼!”
这时,一行轻缓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赵高竖耳一听,身子顿如鬼魅,一掌无声的击向嬴政的胸口,只见那“冰雕”嬴政应掌而倒,身上的冰块在赵高强劲掌力之中,如同碎掉的冰壳,纷纷朝着四周溅去。
赵高将衣袖一甩,顿时生出了一股强大的吸力,将那些四溅的冰屑卷了起来,统统收在了掌中,叠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座“冰塔”,然后,他运起内力,那座“冰塔”竟然逐渐缩小,转瞬便被他吸入了掌内。
此时,那嬴政已端端正正躺在了软塌之上,受了刚才赵高“阴冰掌”的“冰镇”,面容竟无比安详,如单从表面看去,根本不会让人联想到此处已发生了二人出手相博之事。
“尊主!您这是怎么了?尊主,你怎么可以弃我数万秦宫弟子而去……”赵高突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尊主怎么了?”
“尊主?发生何事了?”
“我爹、我爹怎么了?”
外面那一行脚步声忽然急促起来,须臾便推门而入,一个身穿白色烟萝纱衣的十六七岁少女闪身入内,扑到了嬴政的榻前,与她一起进来的,还有那秦宫右使李斯与另外一位浓眉重颐男子。
“爹!爹!我爹怎么了?”那烟萝纱衣少女摇了摇嬴政的躯体,见已僵然无觉,遂俏眼含泪,问向赵高道。
赵高跪在地上,用衣袖抹着眼泪,尖声哭道:“尊主、尊主应是数月之前,在博浪沙受了那华山派弟子‘玉书生’的铁锥一击,旧疾复发,如今油尽灯枯,晏驾归天了。”
“爹……爹……你醒醒,芙姝我回来了,你醒醒……”那烟萝纱衣少女芙姝使劲摇着嬴政的躯体,涕零痛哭起来。
“蒙护法,你怎的带小姐到此时才回宫?竟然让尊上遗恨而去。”那死太监赵高站起身,竟然责怪起那浓眉重颐男子来。
“哼!我蒙恬既无未卜先知的本事,又不能日行千里,岂能说到就到!”那浓眉重颐男子蒙恬将脸一侧,哼声道。
“那听你蒙护法的口气,是尊上归天后,你便可以无视我秦宫旨令,欺下枉上了?”那阉竖赵高也不愧是人渣,竟然话中有话,对蒙恬欲加其罪起来。
秦宫中,左右使者的职位高于四大护法,右使李斯掌管五行坛主,乃是主外。
那四大护法虽然直接听从于宫主嬴政,但近些年来,嬴政身体日衰,总坛事务便逐渐由赵高代劳,久而久之,赵高俨然成了那四大护法的顶头上司,而那芙姝身为女子,不喜欢江湖之事,同时对赵高谄媚逢迎嬴政,并屡以嬴政之名,对外施以暴行的行径甚是厌恶,便央求嬴政准她带着蒙恬隐居到江湖之外,远离这宫里宫外的纷争。
“赵左使,当初尊主命我飞鸽传书大小姐与蒙护法,倒是李某未考虑周详,未料到尊主如此快便晏驾归天,于是措辞疏漏,并未催促小姐与蒙护法急急赶来,至于蒙护法,一向是忠心耿耿于我秦宫,说到‘欺下枉上’,赵左使倒是言重了,李某相信,蒙护法断不会如此。”李斯知道赵高的言下之意,其实是针对自己,于是便出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