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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愚人

10点钟的太阳,晒得脚下的沙土似要吱吱冒烟。我迈下车一步,就想重返那多少凉爽点的车厢。排队去了趟又脏又臭的厕所,我迅速地往车门方向走去打算换萝卜下来,此时车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不怕晒的男人在抽烟。

一眼扫过他们,有个男生的面孔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二十出头的样子,又高又瘦,在一众菲律宾男人中鹤立鸡群。一头卷发似乎保持着刚起床的凌乱,皮肤略黑,鼻梁高挺,似是中国人的面相。他的穿着和本地人很相似,大背心大裤衩,只是因为他过于纤瘦,衣服都垮垮地拖在身上。但这些都不是重点,当我的视线扫过他的时候,我发现他在凝视着我。之所以用“凝视”这个词,是因为即使我看向他,他也没有条件反射地躲开我的目光。那单眼皮微微上吊的眼睛紧紧盯着我,仿佛是看到了什么猎物一般,让我瞬时间产生一种不快感。

躲开他的视线,我快速走向车门。在我想要迈上楼梯的一刹那,忽然一只手挡在我面前。我惊了一下,转过头,是那个男生幽灵般地出现在眼前。

“嘿。”他开口,下一秒那阴冷的眼神忽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牲畜无害的笑容。他有两颗小虎牙,因此笑起来的时候好像个纯真的孩子。我的防备心一下就放下了。

“嗨。”

“是中国人吧?”他说中文,果然如我所料,遇上同胞。

“嗯。”

“借个火。我的打火机坏了。”说着他在我眼前打起一只黄色的塑料打火机。三次,只有一点火星子冒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太阳晒得太凶,我忽然感到一阵晕眩,眼前有点模糊。不过只是一两秒钟的时间,头脑又清明起来。

“我没有。你等下,我朋友马上会下车,我叫他给你。”

“好。”他点点头。

我上了车,向萝卜描绘了一下他的相貌,嘱咐了借打火机的事。萝卜下了车,我将车窗前已经坏了的蓝色窗帘重新整理了一下,以保证少点阳光照射进来。又过了5分钟,车快发了,旅客们一一回到了车上,但我没看到萝卜的身影。

“上车了!发车了!”

我听见司机对着窗外叫喊,但是萝卜依旧没有出现。会不会是他已经上了车,但是挤在人群中过不来呢?我想,毕竟萝卜这种导游,不可能干出错过发车的蠢事。保险起见,我拨通了萝卜的手机,隐约有音乐声在人堆里头响起来,继而有人接听。

“萝卜,你上车没?”

“嗯。”环境嘈杂得很,但我还是分明得听到了他的回答。

“你快过来,旁边有不少人觊觎你的位子。”我捂住嘴巴小声地说。

他没有回答,电话被挂断了。估计他在尽力挤过来,我伸长了脖子看向过道上的人群。半晌,有一个人冲破人群钻了过来,然后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上,可那不是萝卜,而是那个卷发中国男生。

“你?”

“我回来了。”他又露出两颗小虎牙对我笑。这家伙,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不好意思,这个位置是我朋友的。不过你可以先坐着,他过来你让他就好。”虽然是同胞,但是这是萝卜的革命成果,我无权拱手让人。

“他拜托我带你去玩儿。”

“你开什么玩笑?”我干笑了两声,再次看向人群,“他在车上,估计一会儿就挤过来了。”

“我没开玩笑。”那天真烂漫的笑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我之前看过的眼神。

冰冷。淡漠。散漫。严肃。

“我刚还给他打了电话呢。”我晃了晃手机,有点笑不出来了。

“这个吗?”他从刚放下的黑色皮革桶包里掏出一支手机,然后按下几个键。

不可思议的,我的手机震动起来,上面显示着萝卜的号码。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我的汗毛也随之竖了起来。

“你怎么会有萝卜的手机?他人呢?”

“他不会来了。”

“为什么?”我鼓起勇气盯着对方,忽然发现他淡蓝色的背心上沾着很多暗红色的渍点,如果我记得没错,刚刚在车下的时候他的衣服分明是干净的。

他不说话,只是用鹰一般的眼睛回望着我。接着将那个黑色的桶包拿起来放在腿上,重新拉开拉链。

一切好像慢动作一样。我的眼睛仿佛出了问题,因为那些暗红色的渍点变得越来越鲜亮且慢慢扩散。他的皮肤上也开始出现,右手手臂、肩胛、脖颈,甚至半个脸庞。那些渍点越来越红,最后如同血滴一般凝结在那里。不,不是如同,那分明就是鲜血!

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我觉得我在晕眩,可我分明没有,因为那双眼睛是如此的清晰,太阳的灼热和那眼神带来的冰冷同时在我的皮肤上拉扯。

继而时间重新回归它本应有的速度,男生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直指我的眉心。下意识地后退,我看清那居然是一把枪,黑色铮亮带着金属特有的味道。

瞬间我想尖叫,但是喉咙最终发出的声音却让我自己都惊异了。那是一个非常镇定深沉的声音,是我的,但和我快要蹦出胸口的心跳完全不符。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他微微扬起了嘴角,露出极其邪魅的笑容:“他嫌我摩托车声太吵了。”

[有个骑摩托的从他身边过,他嫌对方开车的声音太吵,骂了两句。不一会儿那个人骑车回来,带了把枪,对他开了两枪。]

我整个身体下意识地后倾,枪眼也随着我的额头往前挪了几分。余光中我发现对方的左手居然全是血,准确得说他没有左手,手腕被齐齐砍断,露出新鲜断层的肉混着深红色的血液。

[要是逮到那小子一定先把他拿枪的手砍掉。]

“你把萝卜怎么了?”

到此关头,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还能问出这样的话来。我的头脑已经一片空白,紧张让我的胃开始翻搅。但是有一种莫名的力量让我保持镇定没有因此昏过去或是吓疯掉,并且还冷静地开口问话。

“有意思。”他又笑了,这一次我看到他沾血的半边脸上的瞳孔忽然变成了惊人的血红色,“不过,再见了。”

轰!

耳边一阵嗡鸣的同时,视网膜上一片肉红色,仿佛是数个镁光灯闪向眼睛。整个人因此疼痛不适到弹跳起来。我下意识地张开嘴大喘气,整个人都向后大幅震动。一瞬间脑袋里有很多念想,萝卜、杂志社的同事们、朋友们、七大姑八大姨的脸一一掠过,最后停留在妈妈那里,最终又归为一团浆糊……

“林!林!”

“嗯……啊?!”

猛得睁开眼睛,很刺眼的阳光让我不由抬手挡住。映入眼帘的是一旁的萝卜,他的神情关切。而前排的小孩正回头好奇地看着我,捂着嘴嬉笑。车子在颠簸,我有两秒弄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你做恶梦了?”

“啊……是嘛?”我皱起眉头。好像是的,好像是什么不得了的梦,可是我想不起来。一阵尖利的疼痛刺向太阳穴。

“没事吧?你不是中暑了吧?还是晕车?”萝卜从他的帆布包里翻出两颗白色的药丸,“要不先吃了,这是我们这儿用来防中暑的。”

“不用了,我没事。”揉了揉太阳穴,我仔细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记忆从我下车之后就模糊不清。

“我睡着了?”我看向萝卜。

“嗯。我抽支烟回来就发现你靠窗睡着了。”

“我们刚刚有路过休息站对吧?我还下了车。”

“对啊,你去了厕所,然后很快就回来换我下去抽烟啦。”萝卜担心地看着我,“你怎么了?真中暑啦?”

“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吗?”总觉得漏掉了什么关键的东西,“我有点记不清我下车之后怎么回来的。”

“你不会是空调吹的一冷一热所以脑袋犯晕了吧?”萝卜笑起来,再次递过药来,“你还是老老实实吃了吧,别到了目的地你下不了水。”

“好吧。”或许真的是日头太晒了。我接过药拿起矿泉水一饮而尽。“来吧,继续说你的故事。”

“你感兴趣?”萝卜挑了挑眉。

“当然,我要听你说你那个勇敢的堂姐。”

萝卜的堂姐因为有个不怕鬼的父亲——也就是萝卜的神父叔叔做加持,所以童年还算平平安安。当然到最后她也没有逃过那个女仆的诅咒,开始能够看到各种各样恐怖的东西。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继承了父亲天不怕地不怕的血脉,她决定不关掉第三只眼,并寻找一种和鬼相处的方式。长大之后她学了建筑,并成为了一个房屋设计师,帮人做室内装潢的工作。那一次她接到了一份翻修老宅的工作。

老宅是当地一家富人家所有,一共三层,木造建筑。户主觉得木制房屋本身夏天太热,且原设计窗户太少,想要在翻新的基础上追加一些窗户,并把楼上两个小卧室合并成一个大房间。堂姐进入这栋房子的时候,第六感就开始生效——她觉得这里有一点不平常。

上了二楼,她去丈量需要合并的两个小卧室。推开其中一个卧室门,有个老太太就正对着她坐在摇椅上,此时正瞪着她仿佛在等待她的到来。老太太身穿一件墨绿色的天鹅绒连衣裙,脖子上挂着珍珠项链,鬓白的头发整齐地在头顶上挽了一个髻,一副大户人家有教养有气质的夫人模样。不过她瞪着堂姐的眼神却一点都不友好,甚至还恶狠狠。

“您好。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堂姐连忙行礼。“我是装潢公司的,来看一下房间。”

老太太并不回答,依旧用极其凶恶的目光瞪着堂姐。

堂姐有些尴尬,但她没忘记自己是来工作的,于是她再次向老太太行了个礼:“我丈量一下房间,很快就出去。”

说着她装作没注意到老人的不满,开始观察房间。而老人就那样静静地在她身后注视着她。此时堂姐忽然注意到衣柜上有一张全家福,户主、户主夫人、他们的一儿一女,然后还有一个老太太坐在在他们前面的椅子上。这老太太,分明就是现在自己身后坐着的这一位。

[我母亲在半年前离世了,所以想把楼上属于她的卧室和隔壁的客房合二为一,给儿子女儿做个大点的书房。]

堂姐忽然想到户主说过的话,并立马明白了现在是什么状况。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转头直面老太太:“夫人,请问你有什么要求吗?”

老太太嗫嚅了两下,没有开口却分明有一个声音传到了堂姐的耳朵里:

“滚出去。别来动我的房间。”

“明白了。”堂姐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出了门,并且放弃了这份工作。

后来听说有另外的设计师接了改造的工作,而那个设计师从老宅的楼梯上滚了下去,把右手摔废了再也不能画画。

“所以你堂姐算是因祸得福了?”

“对啊。她现在会利用第三只眼先看看房屋里有没什么鬼怪,才接受工作。她这本事也传了出去,好多人都叫她去看风水。”

“这还真不赖啊。”我拍了拍萝卜的肩膀,“你也可以去做个风水先生什么的。”

“我才不要,吓死人了。”萝卜摇摇头,忽然看向窗外,“啊,快到了。”

一片碧绿的海渐渐从路那头显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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