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敖这才随着姜妍的指向发现,河水的确突然变清了,清与浊之间似乎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即便是在月光下也能分辨得出。
如果他们所处的位置是泾水与渭水的合流之处,倒也不算稀奇,泾水清而渭水浊,泾渭本来分明。而奇怪的是,他们现在所立的位置还在泾渭合流处的上游,距离合流处,尚有里许。泾河之水应当随渭水而下,怎么会逆流而上,在这里形成一段清流?
费敖自然不会知道答案,可姜妍的这句话又像是问他的。他只得盯着这莫名而来的清水发愣,干脆道:“我不知道。”
姜妍略一跺脚,道:“我就知道你说不出。”言语间似带怨怼,叫费敖一时痴了。
区鉴呵呵一笑道:“这个,我倒可以试着代费兄回答上来。”
费敖自觉惭愧,道:“这个,请区兄指教了。”姜妍也是一脸好奇,等着区鉴的答案。
区鉴指向下游一里处道:“适才我们大船从下游来时,经过那道深入里许的大湾,应当是泾水入渭时冲刷而成。泾水自北向南进入渭水,自然对渭水南岸造成巨大的冲击,千百年来形成一处大坳,而这大坳对水流又有一股反击之力,与水流之力在坳中形成回漩,其中一股脱离大坳,形成水下潜流,逆流冲出,而至此回漩之力已尽,又翻出水面,渐渐与渭水融为一体。”
姜妍听得仔细,点头道:“定是如此了。我听人唱歌‘泾以渭浊,湜湜其沚’,说的定是这种情形。”
区鉴道:“公主所说的歌,是否一首名为《谷风》的民风诗?”
姜妍道:“大概是吧,好像说的是一个可怜的妇人被丈夫虐待的情形,很凄惨的。”
区鉴随即低声吟唱道:“习习谷风,以阴以雨……”正是那首弃妇诗,姜妍听得入神,面露戚色。
费敖呢?
费敖依旧在看着那股从水底翻出的清流。
清浊,冲击,大坳,回漩,潜流,融合……
从区鉴的话中,他已经明白了这清流的来由,可他的眼睛却怎也不愿离开它。他似乎从中捕捉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好像有一样东西,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可他却不知道那是什么。这种奇异的感觉,强烈得足以让他忽略了咫尺外的姜妍,忽略了与姜妍越走越近的区鉴。
这水,一定告诉了他什么,而他却没有读懂,或者说另一个层次上的他突然读懂了什么,而现实层次中的他还没有达到足以明悟的境界。
这是一次性灵深处的明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