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企羊见尹芳婷到来,丝毫不觉意外,反而慈祥笑道:“唔,还是个女娃儿。”
尹芳婷此时已年近双十,武学修为直逼乃父,方才到突然来时又故意显露轻功身法,似从天而降,满心以为可以镇住宫去病父子。听宫企羊笑称她女娃儿,大有受了轻视之感,一时顾不得尊老,诘问道:“是你逼他去挖尸体的么?”
宫企羊一捋长须道:“是老夫要他去的,姑娘你为他抱不平么?”
尹芳婷**道:“哼,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宫企羊对尹芳婷好像很喜欢的样子,继续笑道:“我就是这么当爹的啊。”
宫去病听得愈发茫然了,老爹今天的慈爱简直已经到了广被天下的地步了,若是往日,只怕早就出手擒下尹芳婷了。
尹芳婷却不买宫企羊这个老盗尸贼的帐,审问一般道:“你们盗了尸体要干什么?”
宫企羊道:“这个,却不能告诉你了。”
尹芳婷追问道:“为什么不能说?是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宫企羊道:“确是见不得人,女娃儿最好不要问了。”
尹芳婷最听不得“女娃儿”三个字,心道:“先把你拿下,看你说不说,不说就送进官府,为亡弟坟茔绝了隐患。”一念及此,口中道:“我偏要问!”“要”字音落,她已翩然而起,拔剑前指,飞燕一般直掠宫企羊。
宫去病自然不会为老爹担心,因为以老爹的修为,两根指头就能卸下她的剑。
剑尖离宫企羊胸口只有两尺时,宫企羊仍不见反应,尹芳婷心念一转:“这老人不会不懂武功吧?可不能一剑刺死了他。”立即转了剑势,改用左掌拍出。
宫企羊身形一动,似要后退闪避,但又似乎力不从心,只将身体偏了偏。
啪地一声,尹芳婷拍中宫企羊左肩。
宫去病大惊!
宫企羊喷出一蓬鲜血,向右跌倒。
宫去病急掠而至,在老爹倒地前将他抱住,惊道:“老爹!”
尹芳婷显然没想到一掌之力竟将这老人打伤至斯,一时手足失措,僵立在旁,歉然道:“对不起,我没想到……”
宫企羊又吐一口血道:“我阳寿已尽,与你无关。”
宫去病陡然明白老爹为什么会在这里晒太阳了,原来老人心里像每个人一样,是热爱着光明与温暖的,只是为了对大周的忠诚而掩藏了这份热爱罢了,今**心知将死,终于忍不住好好享受了一回沐浴朝阳的人生大乐。他也终于明白老爹为什么非要让他去盗尸体,因为从此以后,他就是王室地道的唯一守护者,自然要担负起取尸制面具的任务。他想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含泪呼道:“老爹……”
宫企羊先是向宫去病微微一笑,以示安慰,又向尹芳婷道:“祁桂芝是你什么人?她还好吗?”
尹芳婷大讶,道:“我奶奶?她去年已经故去了。”
宫企羊坦然点头:“哦,看来我们都到了该死的年纪了。你奶奶还是我的义妹哩,你用在去病身上的追踪香油,便是她的秘制,对吗?”
尹芳婷心中大悔,恭敬道:“你,是我的舅祖?”
宫企羊点头应下,又向宫去病道:“我也算是无疾而终,本当无憾,只是亏欠一人太多,故而用全部修为护住一点心脉,片刻之后我会进入假死状态,或可迁延数日阳寿,你可将我送至那人所居处,那人自会有法将我唤醒,好让我死在那人眼前。”
宫去病显然知道那人在何处,含泪点头应诺,又道:“老爹放心,我将您送到,自会回来守护滮池,除非滮池涸竭,否则终生不改其志。”他不说守护地道,而说守护滮池,是因为有尹芳婷在场,不能泄露王宫之秘。
宫企羊点头说了一个“好”字,遂慢慢闭上眼睛,享受阳光一般。须臾之后,气息便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