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少叙,先说这于山间美景中放歌的老叫花子。只见他身穿一件蓝色长袍,上面布满油污,而且尽是破洞补丁。若是仔细分辨还能够发现,这袍子竟好像还是件道袍。
老叫花子一边唱着歌儿,一边趿拉着那双已经露出大脚趾头的布鞋,缓缓前行,不一会儿,便到了茶摊前。
朝茶摊内看了看,老叫花子微微一笑,便停了脚,看那意思,是决定要进去坐坐。可是,还不等他迈步往里进,那年轻伙计便抢先一步,伸着胳膊拦在了门口。
“哎哎哎,你干嘛,这里干净,你不许进!”
年轻伙计皱着眉头,语气坚定,对老叫花子明显十分嫌弃。
与此同时,茶摊里面的人也纷纷起哄:
“呵呵,可别让这老家伙进来啊,他要是进来我就走,别想要茶钱!”
“就是,脏死了,哪里来的叫花子,有钱喝茶吗……”
“呦呵,穿的是道袍呢,难道还是道宗中人不成,哈哈哈哈,道宗中人什么时候穷得要去当乞丐了……”
“小伙计,别让他进来啊,臭死了,隔着这么远我都闻见他身上的油泥味儿了……”
……
“你听见了吧,快走快走,这儿不让你进!”年轻伙计一只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狂甩着,似乎多一秒都不愿意跟眼前这老叫花子耽搁。
再看这老叫花子,好像丝毫都不以众人的嫌弃为耻,笑呵呵的捻了捻胸前快要擀毡的胡须,眯着眼睛冲年轻伙计说道:
“这位小哥儿,我见你这里茶水似乎不错,长路漫漫,老人家我确实有些口渴,能不能端出一杯来,我就在这里喝,喝完就走,哈哈,怎么样?”
老叫花子说完,又伸着脖子朝茶摊内望了望,然后那苍老却又异常精亮的目光,便落回了年轻伙计身上。
“不行不行,有钱吗你?就算有钱也不行,快走快走!”年轻伙计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老叫花子却依然丝毫不以为意,呵呵一笑道:
“哈哈,老人家我这囊中……也确实有些羞涩,年轻人行行好,不过一杯茶水而已嘛,所谓尊老爱老,善莫大焉,你说是不是?”
年轻伙计还未发声,茶摊内先爆起一阵哄笑:
“哎呦!老叫花子脸皮真厚……”
“笑死了,好一个‘囊中……确实有些羞涩’……”
“我说小伙计,这老家伙看来是吃定你了,你就给他敬杯茶,孝敬孝敬呗,哈哈……”
弄得自己被众人调笑,都怪眼前这老家伙,没钱还想蹭茶喝,岂有此理?
年轻伙计憋着气,发出了最后通牒:
“你走不走?不走……不走信不信我拿开水泼你!”
年轻伙计本以为老叫花子这回该害怕了,可没成想,这老家伙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微微一笑后,不退反进,只一猫腰,也不知道怎么就越过了自己,进了茶摊里面。
“哎哎,你这人……怎么……”再追已经来不及了。
老叫花子进了茶摊里面,发现没有座位,也不强求,就那样背着手立着,同时转头微笑看着年轻伙计,虽然未发一言,但那表情却是一副“呵呵,俺就是吃定你了!”的欠揍样儿。
与此同时,茶摊内噪声四起:
“出去出去……”
“哎呦呦,怎么让他进来了……”
“臭死了,不行,我得走了,伙计,别怪我不给钱啊……”
……
年轻伙计也是真的着急了,但又拿这老叫花子没办法,总不能真拿开水泼他。
“得,我服您了,说好喽,就一杯茶啊,喝完赶紧走!”
老叫花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单手又捻起了自己胸前脏乱的胡须。
年轻伙计在角落里随便找了个杯子,捏起几根茶叶便丢了进去。也不管壶中之水只有九成开,直接就倒上了,然后一秒都不愿耽搁的递到了老叫花的面前。
老叫花子也不在意,泰然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仿佛生怕碰到老叫花子的哪怕一丁点儿皮肤,年轻伙计赶紧缩回了手,纵然这样,那只手甩在身后,还又赶紧在裤子上蹭了蹭。
之后,惊人的一幕出现了,就在众人齐齐的目光注视下,老叫花子竟然一扬脖儿,直接让整杯滚烫的茶水进了肚,连吹都没吹一口。
这一幕过后,茶摊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老叫花子这一手给震住了。要知道,那壶中之水虽然未曾全开,但至少也是将开的温度,因为从年轻伙计刚才沏茶时,冒出的那大量水烟就可以判断得出来。而这老叫花子居然一口就喝干了,甚至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哈……好茶!好水!只是尚未解渴,不知小哥儿可否再给我这老人家续一杯?”
年轻伙计仍处在惊奇之中,尚未回神,听老叫花子说完,才猛的一怔,然后下意识的接过茶杯,又去续了一杯回来。这次他刻意留了心,而且十分确定,水是开的。
老叫花子从年轻伙计手中接过茶杯,旁若无人地再次一饮而尽,然后又开口说道:“哈哈,不错,那多谢小哥了,既然茶已喝完,老人家我就先告辞了啊!哈哈哈哈!”。
在众人的一片惊叹之中,老叫花子出了茶摊,朝着葫芦山的方向走了。
老叫花子走后,茶摊内顿时沸腾,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交换着各自心中对于刚才那一幕的惊奇:
“我没眼花吧,他一口气都喝了?不怕烫?”
“是呀,我这也纳闷呢,这老叫花子怎么不怕烫啊……”
“那第二杯可是开水,像他这种喝法,喉咙里怎么也得烫出个泡啊!啧啧……”
“看他身上穿的道袍,莫非还真是位道宗高人?”
“呵呵,别说笑了,哪个道宗高人像他这么邋里邋遢的……”
“哎……不对,好像还真有这么一位!难不成……难不成他是……那位道爷……?!”
……
就在茶摊众人还在猜测老叫花子的身份之时,小路上已经再次飘起了悠扬的歌谣声,而且正向着葫芦山的方向渐消渐远:
“哎……
人心不足蛇吞象,
浮浮沉沉世炎凉!
乾坤洪宇人天地,
泯泯灭灭尽沧桑。
性相近,习相远,
富贵恩仇未了愿。
汝家定,他家亡,
孰是孰非孰断肠!
哈哈……
看东西风夹雪,
观南北雨含霜,
望天涯挂冷月,
赏海角吊残阳。
哎……
潇潇公子醉癫狂,
翩翩佳人淡淡妆。
翡翠琉璃清一色,
乞儿易裳也堂堂!
哈哈,
我这乞儿易裳啊,也堂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