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晖园大厅,老太太今天穿了件青莲色葵花纹的对襟夹袄,松绿色百褶裙,手里捻着串檀香木的佛珠,正与宋姨娘说话。
乔锦书进了大厅看见宋姨娘和乔仲青早已经到了,便笑着颔首,因着今日生日乔锦书便给老太太行大礼问安,老太太道:“起来吧,今天是你的生日,这个给你留着玩吧。”说着李妈妈便递了一个红色锦缎盒子过来,乔锦书道谢接了,便递给谷雨。
乔楠枫和乔楠柏说笑着走了进来,吴氏跟在他们身后老太太见了道:“楠柏今日精神好像不错呢。”
乔家兄弟和吴氏上前问了安坐下,乔楠柏温和笑道:“嗯,托了老太太的福,比往日是好了很多,这便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宋姨娘和乔仲青又上去见了礼才坐下,乔锦书又一一给乔楠枫、吴氏、乔楠柏行了大礼,乔楠枫还是送了一本医书,吴氏送了一支梅花样式的粉玛瑙银簪,小巧精致。
宋姨娘、立夏照例送了自己绣的东西,倒是乔仲青欢欢喜喜的送了一个颜体的春字道:“姐姐生在春日,仲青希望姐姐像春天般美好。”
乔锦书听了心里一动,想起钱妈妈和自己说的,赶走宋小宝的翌日,乔楠枫便喊了乔仲青到自己书房说了半天的话,听说乔仲青出来的时候,面色仓皇,连着几日坐立不安,想来是乔楠枫敲打了他。忖道,只要他熄那点子念头便还是自己的弟弟。
便道:“仲青弟弟的字越发的有风骨了,我很喜欢,多谢了。”乔仲青见乔锦书是真心的喜欢也高兴的道:“姐姐客气呢。”
乔楠枫见了暗暗点头,宋姨娘见了便偷偷的觑了老太太一眼,见老太太正盯着自己,心里有些忐忑。
乔楠柏见大家都送了礼便道:“锦儿,二叔让人给你找了棵绿萼梅已经让柴胡带人种到你院子里了。”
乔锦书听了惊喜的道:“二叔,我好喜欢,谢谢二叔。”乔楠柏疼爱的道:“你喜欢便好,若二叔不在了,想二叔时便看看那梅花吧。”
说完自己也错愕了,怎么说了这话,多年来卧床的敏感使得自己的心往下一沉。
乔锦书听了仿佛心跳加剧,心里也不安起来,面上却不显嗔怪道:“二叔,可是不相信锦儿的医术吗?”
乔楠枫看着自己弟弟一刹那的愣怔也知道弟弟是脱口而出的话便道:“你二叔说错话,咱们今日全家都去他院子里闹他去。”
听了乔楠枫的话大家便都笑了,也忘了刚才的事,一时早膳毕,大家喝茶闲话了,便都去了柏园,柏园已经搭了个小小的戏台子,那西府海棠却被粉色的细纱罩了,乔锦书便笑着指了道:“二叔这又是为哪出?”乔楠柏笑道:“上午听戏,等下午你便知道了。”
一家人就在抄手游廊下坐了听戏,虽说请的戏班子也不大,可却是乔家第一次请戏班子回家,家里的仆人除了当值的,只要有机会也都蹭了来听戏,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听了两出戏便是午膳的时辰了,一家人自然是又是欢欢喜喜的一起午膳,午膳毕,大家各自回房歇息。
乔锦书看着院子里新种的绿萼梅树,回头看了身后的张妈妈道:“妈妈找人看着柏园,吃穿都仔细些。”
乔楠枫面色凝重的坐在黑漆书桌后面看了乔管家道:“盯着柏园的人可有发现什么异动。”
乔管家摇头道:“老爷,没有异常之处。除了姑娘对二爷吃穿用度格外仔细外,只有太太那里有了好的吃食会送到柏园,老太太从来都只是遣了人问候,没送过东西,宋姨娘那里对柏园并不关注。”
乔楠枫微微颔首道:“今日格外仔细些。”乔管家应了。
柴胡走进来躬身作揖道:“二爷,戏班子打发走了,院里也清理干净了,清音班的人都安排妥了。”
乔楠柏微微颔首,看了窗台上的侧柏叶道:“这侧柏叶还是你哥哥麦芽那年给我找来的,那时我小,得了病,晚上整夜的咳嗽,他不知哪里听说侧柏叶闻了可以止咳,便弄了几盆来,也不知怎地竟真的好些,后来,他出去办事竟翻了车,救不了,只来得及带了句让你进来伺候我的话,就这样去了,我便养了这几盆侧柏叶。”
柴胡听了便有些鼻音道:“奴才哥哥是个有福的,这么多年了二爷还是惦记他。”
乔楠柏低沉了声音道:“你出去吧,我累了想歇会。”
乔锦书带了谷雨、紫蝶往柏园去,进了门见大家都在,有些不好意思,便戏谑的弯腰作揖道:“小生来迟,请各位大人恕罪。”
看她一身女儿装扮却行男子礼甚是好笑,一院子人都笑了。
乔楠柏背了手疼爱的看着锦儿笑道:“你个促狭的,来迟了还呕我们大家,快来坐了。”乔锦书闻声转头去看乔楠柏,月白色兰草妆花纱袷衣长衫,金色刻丝碧玉腰带,腰系双鹤腾云白玉佩儒雅清俊。
乔锦书乖巧的点头去吴氏身边坐了,乔楠柏道:“柴胡,开始吧。”
柴胡躬身领命,支使两个小丫头到罩了粉色纱罩的海棠花边站定,自己走到柏园门口双手击掌,不远处有小厮听到也双手击掌,如此传递,掌声渐远,就在掌声渐渐模糊处丝竹声渐起,婉转清幽,传进柏园,海棠花边的小丫头听了丝竹声便举起了粉色纱罩,那盛开的西府海棠便就这样映入众人眼帘,明媚动人,楚楚有致,丝竹声就在此时由悠远转入高扬,欢快的丝竹声在萦绕在春日的柏园。
乔锦书那双清澈的杏眼雾气迷蒙,二叔只怕自己为了顾家的事难过,费尽心力为自己准备这生辰宴。
起身走到乔楠柏跟前蹲身行礼道:“谢谢二叔,锦儿欢喜之极。”
乔楠柏见锦儿双眼噙泪便笑道:“欢喜便好,可你哭什么呢,难道是怪二叔没给你准备吃的,柴胡快上点心。”说得乔锦书笑了,嗔怪的叫道:“二叔呀。”
乔楠柏也开怀笑道:“锦儿,你知道二叔如今没银子了,这点心可是直接从你娘的点心铺子里拿来的哦,只管吃,不够了,我叫乔安再去拿来便是。”说得大家又都笑了。
柴胡指挥着丫鬟们在各人跟前的小桌上都放了喜欢的点心茶水。
乔楠枫见了望着自己的幼弟,高兴的点头道:“我只道二弟还是个小孩子,今日见他行事,心思缜密,处事大方有条理可见是长大了,只这喜欢作怪的样子还是像极了小时候,拿墨水涂花了我的书桌便躲在一旁偷笑的样子一般无二。”
乔楠柏不依的看着吴氏道:“大嫂,我如今都二十几了,大哥却只管提我小时候的事,真是极不厚道。”
吴氏听了也笑道:“是,明日便罚你大哥把你的钱匣子装满了,等日后你再照着这个样子给馒头、包子也办个生日宴,只是不许累着自己,有什么事,家里的下人都任你差遣。”
一家人正说着话,一个媳妇子拿了张单子进来道:“清音班的班主说,这个单子上的曲子他们都会,请主子们随喜好点。”
乔楠柏点点头示意媳妇子把单子给老太太,大寒接了过来躬身递给老太太,老太太接过来扫了一眼笑道:“今日这么雅致的事情,难为你们不嫌弃还肯带了我这个老太婆一起玩,我也不懂这些琴呀,笛呀的事情,你们瞧着你们喜欢的点,我听个热闹就很喜欢。”大家听了又笑了起来。
乔楠柏看见乔仲青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便温和的道:“仲青,丝竹乐理虽不是必学的事,但可修身养性有所涉猎才好,你点来试试。”
乔仲青从没在这么多人面前露过脸,此时见二叔亲切的和自己说话,爹和嫡母又看着自己点头,心里自是高兴,便站起来接了。
上面写的曲子自己大多也没听过,见有一首竹林微雨,想着自己的爹喜欢竹子,点这首想来是错不了的,便点了竹林微雨。
丝竹声起,若微风动,清浅低吟,极是雅致,乔楠枫暗自点头。乔锦书和紫蝶低语几句,紫蝶便悄悄走了出去。
老太太便注意到了这边,看见乔锦书刻丝妆花夹袄上映着个红色玉佛,极是艳丽好看眼神微眯道:“锦儿这玉佛衬得脸色越发红润,极是好看。”
吴氏听了恭谨的笑道:“正是老太太说的,这红翡便是小姑娘戴了才好,这是前些日子我写了问安的信回去,锦儿的外祖父知道锦儿生日特意带了过来的。”
老太太听了点头道:“我看着不像是寻常人家的东西,亲家老爷送的自是稀罕的。”
乔锦书见紫蝶进来了便道:“今日是锦儿的生日,锦儿也有一点心意,锦儿给大家吹一曲吧。”说着取了紫蝶手中的紫竹箫便要吹奏。
乔楠柏道:“锦儿,箫声近了反不好听,要远些才好。”
乔锦书应了道:“是。”早有丫鬟搬了杌子,放在海棠花边上,乔锦书便移步过去侧身坐了,青葱般的手举了那紫竹箫放在唇边正欲吹奏。正是:
莫惜海棠胭脂色,斜倚鬓边亦含羞。
箫声渐起,若水滴林间,待凝神细听又渐隐没,再婉转轻扬,娓娓低语,如春日百花绽放,又如青鸟和鸣。
中元街上三匹马疾驰过来,长河道:“落日好像有箫声。”落日的功夫不如长河便道:“我没听到。”
顾瀚扬调转马头往旁边的小径驰去,长河、落日互看一眼,扬鞭跟上。
曦园外守门的小厮认得顾瀚扬便上前行礼,顾瀚扬摆手制止。那箫声在竹林间轻舞飞扬,长河纵身跃起,消失在院落中,过了片刻落在马上悄声对落日道:“天,此景只应天上有。庆阳竟有这么好看的女子吗。”
落日偷偷打量了顾瀚扬,顾瀚扬冷冷的看了长河一眼,疾驰而去。落日见了爱莫能助的看着长河摇摇头道:“那乔家大小姐是爷的女人。”
长河哀嚎一声,拍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