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儿，你怎么能抛下娘亲自己走了呢……”一走近幽蓝宫便能听见一女子的哭声。
老太监指着幽蓝宫的小太监说：“后宫之中三千佳丽，个个都是争芳斗艳，心机深沉的主。在这里，如果不争不抢也不打算出人头地的，家世后台不够硬。就只有默默死去的后果，这宫中日日都有无数尸体被搬运去乱葬岗。有的是含冤而亡，有的确实是犯了罪，但大多数都是栽赃陷害。”
“师傅，这些女子在入宫之前从未有过恩怨纠葛，有许多都是曾经感情深厚的姐妹，这怎的一入宫……”小太监明显是刚进宫的，但好歹学得聪明，一进宫便绑了个资历老的太监做师傅。
“你到底是年轻了。师傅当年也跟你一样，有着一样的疑问，但是后来我慢慢的见证宫中佳丽的斗争。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老太监看了一眼小太监，眼里既是对过去岁月的感慨，又是对小太监这副模样的怀念。
“因为一个‘欲’字。”
“欲？”
“知道这住在幽蓝宫里的主是谁吗？”老太监背对着小太监，抬头看着那红漆的大门，门上随随便便的挂着一块木板，不似其他宫中是上好的紫檀木，上镶金粉。只是单纯一块无用的门板，上面用墨水随便胡图了3个字幽蓝宫。
牌匾上生着霉菌，宫门前的青苔足足有一尺厚，踩上去脚都要打滑一下。此时天上下着雨，从幽蓝宫里飘出一股股霉味儿。本来并不明显，却在下雨天一股脑的爆发了出来。
小太监只是看着师傅不说话，他知道师父一定会为他解惑。
“这幽兰宫里住的便是前任皇后。她是慕家庶女，她的母亲本是当今丞相的二夫人，虽说是夫人，归根到底也是姨娘，不过之前丞相也对她宠爱有加才尊称她一声二夫人罢了。要说这深宫大院之中，能否获得宠爱各凭本事。彼时丞相爷已娶妻，娶的是萧家嫡女。这位二夫人是后来才抬进家门的，要说这萧家嫡女也是长得肤若凝脂，巧笑倩兮，我曾经见过一眼，自有一番江南女子的多情风采。”说着，老太监的眼睛眯了一下，似是回味着夫人的美。
“至于，这二夫人嘛――”说道此处老太监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师傅你快告诉我，这二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小太监到底是年少，虽说做了太监，可也不影响他欣赏美女的机会，即使见不到了，在脑子里想想也是好的。
“我没有见过这位二夫人，但我听过坊间传闻。说是这二夫人啊，其实是丞相爷上辈子救的狐精呢！还说啊，她是妖妃苏妲己转世。这辈子，转世投胎做了凡人，看上了丞相爷嫁他做妾，就是为了再上演一遍祸国妖妃的局面。虽不牵涉天下，却足以为祸一家了。”老太监意味深长的说着。
“真的吗？”小太监家里之前也略有薄产，便给他买了些画册看看。其间就有一本是说妖妃苏妲己的，在那本书里，有一张粗略的插图，不是丹青细描，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色彩。只能看个人形，可单凭这人形小太监也足以判断，这苏妲己，诚然不负她祸国妖妃的名头。
传说这苏妲己妖娇起众怜，临刑军士也情牵。更有‘桃花难写温柔态，芍药堪如窈窕妍’的名号。
那这二夫人该美的什么程度？
小太监正在想象，老太监便摇醒了他。
“在这深宫之中切不可有什么痴心妄想。我说过，幽兰宫里的这位是二夫人的孩子。继承了夫人的美貌，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可千不该万不该，便是因着这张脸，她这一生才会如此坎坷，如果她没有这张漂亮的脸，哪怕仅仅是普通一些，我想她也会好过许多。”在老太监又开始说往事，小太监便停下自己的幻想，认真听起来。
“今日这些事你听过也就听过了。万万不可对外言传，这些虽说不是什么秘闻，朝中官员都知道的事。但是外面的百姓不知，说了出去便可是妖言惑众，杀一儆百的。”老太监严肃的交代着说。
“是，师傅。”
“这萧家小姐一嫁入丞相家，不多时，便给丞相家添了人丁。相爷自是高兴万分，二夫人就是在萧家小姐怀孕期间抬进家门的。可那时二夫人也有了身孕，两个孩子待产期几乎是一样的。大家都说，因为萧家小姐嫁进了丞相府，这多年人丁稀少的慕家才一下子又添了人丁。丞相自然大喜过望，连着慕老爷子也是高兴了许久。萧夫人产下一名男婴，二夫人却是个有福气的，一举得了对双生子，但是之后……”老太监闭目不语。
“师傅，之后怎么样了？”小太监急切地问。
“之后？二夫人被迁去了别院，二夫人所生的那位三小姐便被送到了庄上，整整过了12年，才把她接了回来。彼时正值皇子选妃，其中的含义不说你也懂了吧？那时大小姐被指给最有希望的五皇子，三小姐则被指给了当时最没可能的六皇子。可谁能知道到最后登上帝位的不是五皇子，而是六皇子。于是三小姐也被封为了皇后，但是六皇子刚刚登上皇位五皇子便急急地病故了。大小姐嫁给了六皇子，也就是当今皇上。刚进宫便说喜欢皇后所住的琼华宫，皇上便让皇后迁居到了锦澜宫。皇后的颜面无存，凤印也转交给了大小姐。再后来就是你看到的这个局面。三小姐被赶到幽蓝宫，大小姐登基为后。其中诸多心思弯弯道道便不用我说了吧！”老太监急急的说完，双眼瞟了瞟周围见没有人来才放下了心。
看着小太监沉思的模样，老太监欣慰的笑了笑。一个故事能让自己的徒弟明白什么时候才是聪明什么时候才应该装傻，纵然是有些冒险，但也是值得的。在这宫中摸打滚爬多年的他早就明白，宫中靠打通关系的是钱，但更该保的是命。没了命，任你家财万贯也无处挥霍。
约莫停了有半柱香时间，老太监对小太监说：“走吧，明天就该决定新进太监的去留了，咱们早些回去，我也好给你打打关系。”
老太监和小太监踩着青石板一步一步离开了淅淅沥沥飘着的小雨洒在地上。幽兰宫里的女子依旧在呜咽着。
幽蓝宫中的女子一身红色长袍，长长的黑发披散着，脸上满是泪痕，眼睛肿得像个桃子。
她的口中依旧念叨着言儿，手中抱着被子，不时用手拍打着。任何一个人看上去她都像是疯了，只有她眼中，不时闪过的精光才能证明她并没有疯。
这时门外传来太监的叫唱声“皇后娘娘驾到――”女子的手顿了一下。
“哎哟，妹妹呀，虽然你不再是正宫皇后了，但好歹曾经也是皇上的妃子。如今虽住在冷宫，但也要讲究一下仪容，再说你好歹之前也做过皇后。即是出身于天下才子之表率的丞相府，又怎么能如此？见到姐姐又不行礼，母亲就是这么教导你的规矩吗？”皇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她依旧和刚刚一样，没有一点反应。于是又接着刚才的话头，只不过这次提到了她的孩子。
“妹妹，瑞儿再过两天可就3岁了。皇上说，瑞儿是太子。这生辰宴可要大办，宴请文武百官，还说要亲自给他启蒙。你为不为姐姐高兴啊？”过了半晌，皇后才似恍然大悟的说“呀！妹妹，真是对不住，姐姐只顾高兴瑞儿要满3岁了。倒是忘了，妹妹你的孩儿――已经死了呢！对了，他是叫什么来着？不过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儿子的绊脚石，已经死了。”皇后在女子耳边轻轻的说道。
女子再忍不下去，一把中掉了手中的棉被。用嘶哑的嗓子大声叫喊着：“慕子衿，我的孩儿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吗？他才7岁！我为了保住他，连皇后之位都给你了，你还想怎样？！现在我孩儿的命也被你拿走了，哥哥背上了叛军的名头，就是连祖夫，前些日子也得了急症，草草地葬了。你夺走了我的一切你还想要怎样？！你要林恒远，我给你了，你要皇后之位，我给你了，你还想要怎样？！把我的命也拿去，你才算甘心吗？”女子好久没说过这么长一段话，才一会儿便已气喘吁吁了。
“呵，你才明白吗？凭什么我身为嫡女，你只不过是个小小庶女却要屈尊于你的脚下？我告诉你，就算当初我根本就不想嫁给皇上，那也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希望登上皇位，我不想要，所以才塞给了你。但如今，当初被我嫌弃地他登上皇位，我就一定要站他身边，只有我这样的，才足以与他比肩，跟他一起笑看天下。而你慕颜倾？虽然长着一张魅可惑国的脸，但也不过是个替代品。今日你如果乖乖的把这杯酒喝下去，我就留你姨娘一条狗命，如果你不喝……呵，你们娘俩，就等着在阴曹地府见面吧！”慕子衿说完这句话之后，恶毒的笑了笑，双眼中满是得意的颜色。挥挥手，一个小太监端上来了一杯酒。
金杯之中的酒液格外美丽，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醇香，但谁都知道，里面加了什么。
“你在里面加了什么？”慕倾颜绝望了。
“万断肠，听说过吗？”慕子衿轻轻地笑了。
“呵，你还真舍得下本钱，不过杀我一区区庶女，竟舍得动用万断肠。”慕倾颜自嘲地笑了笑。
“我丞相府家财万贯，莫说一瓶万断肠，就是连断念、红颜都能弄得来。不过就算是万断肠，对你来说也是抬举了。放心吧，我会在这里好好欣赏你死去的神态。哈哈哈哈……”慕子衿疯狂地笑了起来。
慕倾颜一把夺过酒杯，绝望地喝了下去。
如果，今天她注定会死，那不如干脆一点，喝下这杯酒。也许……也许……转世投胎后会找个好人家吧？这是慕倾颜此时唯一的想法。
醇香的酒液滑下喉咙，还来不及享受美酒的香醇，便被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所取代。
人都说，生子之痛，犹如20根肋骨一起折断。那她现在……是不是在承受万箭穿心之苦，万蚁噬心之痛？
“痛……痛……啊啊啊啊！好痛……”慕倾颜的表情扭曲了，脸色惨白惨白，身上的冷汗瞬间把整件衣服给湿透了。汗水洗去了她脸上的脏污，露出一张绝美的容颜来。
可真真是算得上眉欺杨柳叶，裙赛石榴花。一张白皙滑嫩的瓜子脸，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瞳。她的五官分开到任何人的脸上都是点睛之笔，组合在一起更是多一分显得艳俗了，少一分显得素淡了。整个人称得上是国色天香，怪不得慕子衿如此嫉妒。慕倾颜整个是成熟的水蜜桃，跟慕倾颜那灿烂桃花比起来，慕子衿那江南如水的风情，倒显得像是未成熟的小青梅。
成熟的水蜜桃和未成熟的青梅，第一眼看上去任谁都知道该看那个。这也怪不得老太监说，慕倾颜这辈子的祸端始于她的脸。
看着慕倾颜痛苦的表情，慕子有时候就是这么矛盾，绝美的容颜，柔美的脸上满是嫉妒的神色，温柔美丽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嫉恨。
“你的脸可真美啊……像是九天玄女下凡一般，这张脸当年吸引了京都多少儿郎？怕是连你也记不清了。可是如果没有你……我才是那个被人趋之若鹜的！所以你这张脸啊……早就该毁了……”慕子衿在慕倾颜耳边轻轻的说道。
随即，慕子衿向后挥了挥手，一个宫女递上了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销铁如泥。衬你这张脸，刚好。”慕子衿轻轻地说着，窗外的雨下的愈发的大，开始打起了闪雷。此时正好一道闪电打出来，上映在慕子衿的脸上，她那张柔美万分的脸微笑着，眼里却都是恐怖的神色，闪电打在窗上，光照在她的脸上，明明柔美万分的脸，却是显出几分恶魔般的狰狞来。
“不过是张脸罢了……你若要……尽管拿去！我早就不在乎了！”纵然是痛到此刻，她也绝不允许自己对慕子衿低头！
她自从回到府中以来，处处以慕子衿为尊，处处礼让，做到了一个妹妹该做的一切，可她呢？
呵……真真是叫人嘲讽！
“还挺硬气的……不过也硬不了多久了……”慕子衿轻轻地拿起刀，缓缓的划上慕颜倾的脸。
血，一滴滴地滴下来，沾湿了慕倾颜红色的衣衫，也染红了慕子衿白嫩的手。
“贱人不愧是贱人，骚货也永远是骚货，用你那双勾人的凤眼，看谁呢？哟，啧啧啧，就算是划了脸，也依旧是魅惑动人呐……像青楼里的花魁，你这样的人，如果不去做花魁，真是浪费了你这张脸……不过还是让你那贱货娘来吧，如果不是你娘，就不会有你这个贱货，更不会霸占皇上那么多年了……所以，请你愉快的去死吧！”说着，慕子衿狠狠的把刀插入了慕倾颜的心脏。
慕倾颜瞪大了眼睛，似是感到了窒息般的疼痛……
心脏……为什么跳动的变慢了？……
她……这是要死了吧……也好……这样就能去陪言儿了……
但是……娘！
“慕子衿，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哪怕是从十八层地狱里爬上来，我也要把你拉下去！”
“林恒远，我一定会从地狱里爬上来，叫你后悔来到人世间一遭！”
言罢，慕倾颜停止了呼吸。
但她那恶鬼般诅咒依旧弥漫在空中。
慕子衿得意地笑了笑，不在乎的擦了擦手，柔柔的开口。
“把她……挫骨扬灰！”
她的身后，慕颜倾的眼睛依旧睁着，眼里还残存着她死前的悲愤和恨。
死不瞑目、挫骨扬灰……大抵，是最严厉的惩罚了吧？
远方刚刚才被师傅教训过的小太监打了个哆嗦。
今日的雨，是否大了些？……
――前世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