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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

7、

每个荒诞的故事,不一定会有荒诞的结局,但一定有荒诞的开始。

三日前。

陈小刀发现师父尸体时,天刚刚暗下来。夕阳落下,人也落下。如果忽略悲伤,就该觉得这是最好的死亡时间。

但他不能。

这一天,刚及加冠。

前脚成年,师父后脚去世。两者间一定存在某些内在的联系,但他想不到。

唯一想到的,就是复仇。

那个年头,复仇是件寻常的事。仿佛现在的人到了一定年纪就要上学一样,那时的江湖人到了一定年纪就要复仇。复仇理由通常是亲人被杀,无论这个亲属与自己关系多远,哪怕家里的鸡都行。

有了复仇的理由,在江湖上行走就会名正言顺些,仿佛现在的人有了文凭在社会上才好混。

有时,为了争取复仇的机会,同辈人不惜大打出手;长辈人为给儿女赢得这个机会,不惜谋杀同族。

天下就此而乱。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日子很难过,但百姓为了儿女什么都舍得。哪怕天下的太平。

所以那个年头只要在街上叫住十个无业青年(也就是江湖人士),其中九个去报仇。另一个是已报完仇,正准备赚些名与利。

但陈小刀不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他觉得随大流是件愚蠢的事。当群众普遍说一件事是对的,那么那件事多半错了。他不觉得人在江湖必须是去复仇,身负仇恨不代表名正言顺,理由永远只是理由,它和眼下要做的事其实没多大关系。

更何况,他并不想人在江湖。

所以当陈小刀发现师父尸体时,除了悲伤,还有悲哀。

他终究是要走上那条路,踏入江湖。

许多事,虽早已决定好,却做不到。

走自己想走的路,真的很难。

夕阳刚刚落下。

陈小刀现在草屋门口,面无表情。

眼前,躺着一具尸体,躺在血泊中。

血已冷。

陈小刀也感觉到冷,刺骨的冷。

屋外的风在呼啸。

一把周身漆黑的剑,倒在血泊里,倒在尸体旁边。

陈小刀突然意识到他将用很长的一段时间去为师父复仇。用这把剑。

拾起那把剑,身后传来一声惊叫。回头看见师妹晕倒在地。

再醒来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杀了他。

像一切狗血剧情,她在最巧的时刻看到他做最不该做的动作。仿佛就是算准时间来误解他的。

陈小刀第一时间想骂作者,但没用,因为作者不要脸。然后他想揍作者一顿,但又怕下一刻就被他写死。所以只好什么都不做,包括辩解。

他抱起师父的尸体,带着拿把剑向远处走去。这一刻,他抛下过去的一切,在风中孑然一身。

或许不明白为何不去辩解,但我曾经设想过,如果我是他,同样会保持沉默。那些习惯了辩解的人,他们同样习惯了误解.

我所真正信任的,比起自己的眼睛,更愿意相信他们的人。

更何况,陈小刀知道辩解是毫无意义的,既然作者这个傻子已经写了误解这段,那么就不会让他解释清楚。

反正解释不清楚,还解释个屁。

又或者他当时也曾试图辩解,但过后便忘了。总而言之,这件事存在许多的可能性,我不能一一阐述清楚。

反正阐述不清楚,还阐述个屁。

在当时,陈小刀做的第一件事是埋葬师父。这是件费力的事,因那时他还不知道剑有埋人的功能。所以只能徒手挖坑。

雨落到坑里。

他把师父送进去,搭好坟丘。躺在泥泞的土地上,被雨水打湿的衣服紧贴着他的胸膛。

在这茫远的旷野上,在这乱草之中,一切显得格外渺小。

陈小刀变得有些恍惚,觉得眼前的世界那样虚无缥缈。甚至所感觉的悲伤都不真实。唯一真实的就是他手中的那把剑,他把剑握得更紧。

缓慢站起身,泥水顺着他的裤脚淌下来。提着大宝剑,向着他也不知道什么方向的方向走去。

每留下一个脚印,随之留下一段记忆。

从那一刻起,他开始不断失忆。

8、

远处出现一点光亮。不像星光。

终于见到一个市集。

拖着饥饿且又疲倦的身体,向着那点光亮走去。觉得那不是普通的光,它象征着温暖与希望。所以在陈的眼中,那远处的光变得异乎寻常之大,几近太阳一般耀眼。

所以也就几近太阳一般遥远。

向着那个方向走了许久,但那点光自始至终未有过任何变化。仿佛儿时的梦想,可望不可即了。它始终在远方,而这个“远方”是无论走多少路都不会到达的。

差不多已要放弃。鞋被磨破,脚被划伤,路上那些绊脚石弄的。想爬着过去,但路上禁止爬行。

左思右想,没一个好的办法。却更饥饿。

枯树上的寒鸦嘲笑起来。以它刺耳的声音。

盘算着吃掉它。但为避免它的嘴在肚子里继续没完没了,遂先得想办法让它闭上。这样出神想着,屁股撅得很高,嘴边向下流着涎。

但还没等想好,那只乌鸦就飞走了。

很明显,那是一只公乌鸦。

夜深。更深。

他站在荒芜的路上,远处的光仍没丝毫的变化。也许片刻后就能到达,也许永远都到不了。饥饿与疲惫,处于临界点时反倒不再那样真切。

他又向前迈了一步,倒了下去。

晕倒之后,他的意识来到另一个世界。无比清晰且又真实的末日景象呈现在眼前。他听见洪水泛滥的声音,看见山川与丘陵的崩塌。而当一切毁灭,最后只剩下耀眼的黑暗。

黑暗中,一个人慢慢走近。站住脚,轻拍他的肩膀,说道:朋友,你该醒了。

这是我很久前做的一个梦,如今轮到陈小刀再做一次。

他醒来,听见旁边一个人在尿尿,看见面前的茅厕塌了。塌掉的墙石激起许多民粪。

月光下,一个人慢慢走近。站住脚,轻拍他的肩膀,说道:朋友,你该起来了。

“这是哪?”

“孤星镇。”

“我怎么在这躺着?”

“因为你没在这站着——快点起来。”

“我记得晕倒之前好像不是在这。”

“醒来之后在这就行了呗,哪那么多事啊!”

“我不能在这躺着?”

“是。”

“为什么?”

“我是这的城管,我说不能就不能。”

“城管很厉害吗?”

“当然,黑白通吃。”

“丐帮都不敢惹?”

“丐帮算个屁,我们才是天下第一大帮——你现在服了吧?”

“服了。”

“那你站不站起来?”

“不站。”

那个城管面露凶相,咬牙切齿,抓耳挠腮,呲牙咧嘴,上蹿下跳。使尽浑身解数见陈小刀仍无反应,狠狠道:“好小子,你等着,我去叫人!”说完奔向不远处那匹快驴,上驴后绝尘而去。

见那个城管走远,他站了起来。其实早想如此,躺在地上又不舒服。只是像大多数叛逆的人,只要威迫就不服从,哪怕意见相同。

刚站起身,之前所躺的地方就驶过一辆囚车。这说明陈小刀阻碍了交通顺畅,对此感到抱歉。

那个年头,大家普遍不敢驾车或骑马驶过有人的路段,不是怕撞到人,而是怕撞不到。那是碰瓷泛滥的年代,那是最好的年代,是最坏的年代。半数百姓以碰瓷为生。算得上国家的GDP经济支柱。税收都靠它保障。

每个人都希望碰瓷赚钱,都不希望被碰倒贴。所以人人自危,相互防备。有时候在路上遇到一个远房亲戚,亲切地向你走过来,结果半途就倒在你马前。这时恨不得将马蹄踏在他身上,但没用,即使够狠也踩不到。大家为了碰瓷安全,都练就很好的轻功,基本人人比马快。

总体而言,只有两种交通工具不被碰——骡子和宝马。前者太慢,后者公马——公家的马。即使踩死人也不用赔钱。

所以当陈小刀倒在路上,造成了一定的交通堵塞。赶囚车的人一度失去耐心,想驱车压过去,但被车里的犯人拦下来。那个犯人说:万一压不到怎么办。这句话使他冷静下来,觉得很有道理。

更何况,人家受刑的人都没着急,一个局外人又何必急呢。

时间一点点推移,倒在路上的人最后终于站了起来。这使他激动不已,觉得这是人类历史上一次伟大胜利。碰瓷的没耗过开车的,正义战胜了邪恶。此虽为个人的一小步,确实人类的一大步。足以见得其里程碑式的意义。显而易见,这一天将载入史册。

陈小刀又向路边挪了一挪,赶车的知道这是恶势力的退让,于是挺胸抬头,高唱着胜利的凯歌向刑场驶去。歌声使那辆囚车上的犯人不大高兴,这是因为他不知道原因,只觉得马上就要死了,别人却在旁边唱歌,这是很不恰当的。他将脚伸出囚笼,在赶车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要他别再唱了。

但赶车的仍就自顾自唱着。

这使那个犯人意识到事态严重性,这已不再是小事,大的层面讲,很可能会破坏传统。因他从未听闻过哪个犯人在押解刑场的途中赶车的在前面唱歌。

于是慌忙从囚笼里钻出来,站在赶车的边上喊道:“停!”

闻音停下了囚车。

“我的意思是,你别他妈的唱了!”

“抱歉,这恐怕做不到——如果您知晓我刚才取得了怎样成就,大概就会明白为什么拒绝。”

“可你把传统都破坏了。”

“让它被破坏好了。”

“只要别再唱,我给你一两银子。”

“先生,别以为穷就会被一两银子收买,正义是不会被一两银子收买的——除非你出二两。”

“可我身上没那么多,我的屁股只塞得下一两银子。”

“那么您恐怕就塞不住我的嘴了。”

“妈的,如果再唱老子就不去刑场了。”

“去不去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难道不想看杀头?”

“这——”

囚车再一次向前飞驰。这次,赶车的闭上了他的嘴。正义凯歌虽振奋人心,但总没有看人杀头来得惊险刺激。何况现在已得知那囚犯的屁股里还塞着一两银子。

9、

那个年代,杀不同人在不同的时间。一般死囚都是午时三刻问斩,以儆效尤。但那类人都是有正当罪名。如果一个犯人构不成死罪却仍要杀他,只能选在午夜悄悄地杀。这类人通常是犯了些小法但未贿赂县官,被暗记在胸,等到午夜便拖出来秘密斩首。

说是秘密,但其实人尽皆知。一个秘密如果被太多人知道就算不上秘密,只能说“潜规则”。又因其与钱有着莫大联系,所以又叫做“钱规则”。

那个犯人的罪名是意图谋反,但县官在安下这个罪名时觉得实在牵强,所以选择在午夜悄悄杀。事实上,那个犯人只是举报了一家妓院。碰巧那家妓院是县官开的。县官开的自然算公营,举报公营就是对朝廷有意见,进而言之就是意图谋反。虽然县官对自己的推理感到满意,但同时意识到此推理的漏洞,那就是妓院代表了朝廷。

妓院是不能代表朝廷的,因满朝文武都是男人。只能代表后宫。但总不能说那个囚犯意图推翻后宫。

名正而言不顺,所以选择悄悄杀。

陈小刀虽囚车走入法场时,台下看客三三两两,冷清异常。监斩官在案子上打鼾,刽子手向着台下撒尿。各干各的,主角还没到。

监斩官姓钱,叫钱嘴大,早些年钱庄里伙计,因是县官小舅子所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刽子手姓夏,叫夏鸟乐,早些年是个杀猪的,因总给县官送猪下水所以破格提拔为刽子手。虽然薪水没怎么变,但境界提高了——以前杀猪,现在杀人。

那个囚犯从囚车上下来,赶车的在后边盯着他的屁股。他慢慢走上断头台,这时监斩官已端坐位子上,刽子手也提上了裤子。一切准备就绪,监斩官示意台下安静,马上要杀人了。

台底下的群众出奇配合,那三两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生怕错过精彩瞬间。

天更暗了。

监斩官看了看月亮的位置,觉得时候已到。伸手丢出一根筷子,道:“斩!”

刽子手“啊!”的一声喊,抡圆大刀正欲劈下,突听犯人叫道:“等一等!”刀顿在半空。

“什么事?”

“忘说一句话。”

“哪句话?”

“二十年后我还是一条好汉!”

这时台下想起了掌声。那三两位看客激动得热泪盈眶,一个人险些晕倒在地。一个冲上台想为其佩戴花圈,但被撵了下来。

“怎么现在才想起说?”虽然略感不满,但监斩官也觉得这句话很有骨气,于是说“行了,再来一遍吧。”

他又丢出一根筷子,刽子手又一次抡圆胳膊。

“二十年后我还是一条——”

“噗”的一声,人头落地。

台下人对此十分不满,人台词还没说完就给斩了,这不明显找茬嘛。刽子手对此也很抱歉,毕竟没配合好人家语速,这说明他们之前的默契有待提高。所以只得再借来胶水,把头与身子黏上。

那个犯人刚人头合一,就骂了一句“操”。

这使台下嘘声不已。大家普遍觉得一个人斩头时不应该骂这样一句脏话,这是不文明的。文明的人按照传统只能在刚到法场时骂一句“狗官”,超出这个范围就会造成社会不良影响。何况没指明“操”谁,就是说现场每个人都可能是他要“操”的。既然波及到自己,那就不能不谴责。其实只要与自己无关,就是把理论变为实际他们都毫不在意。

没想到那个犯人愈加嚣张,一连说了好几声“操”。“操”到足以把现场每个人都轮一遍。但自这之后大家就释然了,既然每个人都被轮到,那就没必要怨声载道。他们无法忍受的是坏事只轮到自己。如果必须死,那么要死一起死。

监斩官把筷子连着筷筒都扔出去,但这时刽子手却不为所动。这是因为:他连着轮了几次大刀,闪到了胳膊。暂时举不起那样重的刀了。监斩官对此感到一筹莫展,他不能代表刽子手杀那犯人,毕竟这是有失斯文的事(有失斯文意思是他举不起来)。建议用小刀,但犯人坚决反对。他觉得斩头是件大事,人一生就那么一次,不能用小刀对付。如若不然,将来跟亲戚朋友说起这件事时都觉得没面子。所以犯人建议他自己来,但又遭到刽子手坚决反对。

刽子手说:“做好你分内工作,如果你杀人兼被杀,岂非身兼两职,把我饭碗抢走了?”

犯人说;“不会的,我这次杀完了自己,以后大概杀不了别人了。”

但刽子手仍就反对。

进退维谷之际,台下人举起一把大小适中的刀,意思是用这把。

但监斩官误会了他的行为。

见台下人举起一把刀,他大喊道:“劫法场啦!”说完晕倒在座上。

刽子手见监斩官先晕倒,自己就不能再晕倒,否则会有抄袭他人行径的嫌疑。只好以风一样的速度奔出法场。

那个带到的人异常尴尬。为了摆脱一种负面情绪,得尽快找一些事做。思来想去,还是遵照他人的建议比较好,于是开始劫法场。

他冲上台想为犯人解开身上的绳子,但遭到犯人的激烈反抗。那犯人认为被人劫法场是只有强盗才会遇到的,作为遵纪守法的良民,应该鼓起勇气,和这种违法乱纪的行为作斗争。

背靠着地,全身呈弓字形,气沉丹田,一脚把那人踢了下去。

那个人落地后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字形的坑,因为是男人,严格说是“太”字形的。他从坑里爬出来,认识到问题的棘手,抽刀出鞘,进入战斗状态。

见此情形,那犯人也绷紧全身肌肉,用“三条腿”对着“带刀人”。只要敢冲上来,就再把他踹下去。

劫法场进入白热化阶段。

“带刀人”再次冲上去,本以为以刀对敌赤手空拳会占据明显优势,但没等那犯人进人攻击范围,突见台上寒光一闪,再次飞出去。

从第二个坑里爬出来,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知道这是中了暗器。接着,他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只觉头晕目眩,几欲晕倒。心想糟糕,这暗器有毒。

慌忙从脸上摘下,是一只鞋。

这使”带刀人“对那个犯人心存忌惮,因脚上还有一只。不能再硬闯,得智取。

他想到几个方案。

第一个方案是悄悄绕到犯人身后,从那个方向冲上去。这样鞋就踢不到他了。但无论怎么绕那犯人始终是以裆对着他,本来想对着上面的头,结果只能对着下面的”头“。就此作罢。

第二个方案是挖地道。一直挖到犯人身下,然后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但考虑到工作量太大,可能挖一半失去耐心。也只好放弃。

还剩最后一个方案:火攻。烧掉台子,逼他自己跳下来。但没带打火石,只能先跟身边的人借。身边人也没有。只有那个犯人叫道:“我有!”

“带刀人”问:“那你能借我吗?”

“可以,但要告诉我拿它做什么?”

“这是秘密。”

“两块打火石换一个秘密。”

“好,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我要烧掉这个台子,逼你下来。”

那犯人觉得这个秘密肯定是真的,于是欣然从屁股里取出两块打火石,向台底下掷去。

接过,试了良久,但无论如何都点不着这个台子。一把把打火石丢在地上,说道:“妈的,点不着啊!”

那个犯人笑道:“没经验吧,干点木头怎么可能燃着,得先那些干草来。”

“这么麻烦!”

“是很麻烦,但要坚持啊。”

“我不干了。”

“你们年轻人,做事就是没耐心,没耐心怎么可能做得成事呢——”

“你烦不烦,再烦我不劫了。”

“你们年轻人,做事就是爱耍脾气,耍脾气怎么能——”

“带刀人”把刀都丢在地上,愤然离去。

那犯人见对手终于被赶跑,高兴地摇起了辫子。但因不确定是否还有人要劫他,依旧保持弓字形,用他的“三条腿”对着台下所有人。

见此情形,陈小刀慢慢退出去。

穹顶如墨漆黑。如此漆黑。

10、

一家客栈。

这是孤星镇最大一家客栈。客栈名字叫“一家客栈”。

这里是往来商贩及江湖人士聚集之地,这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所以当陈小刀走进这家客栈,那些因风月之事而尚未入眠的人便注意到。他与他的剑。

有关这把剑的传闻,我有一些补充。“得剑者即为武林至尊”,这句话不知由何人而起。谣言总是如此,大多时候,不存在始作俑者,因为每个人都是始作俑者。说出去,却听不进去。更不用脑子去想。

群众永远没有辨别事物对错的能力,很多事在他们眼中不是对就是错,但这些事往往不是仅用对错就能评判的。对与错的界限远没有那么分明。一件错的事,如果换一个角度去看那么就是对的。错只错在无法站在那个角度。何况他们连自己的都不站。

许多人还不明白什么是武林至尊,就抄起家伙来夺剑了。

陈小刀走进客栈,引起了那些不夜人的注意。察觉到这些人的目光,但选择视而不见。

在靠窗一张桌子旁坐下。叫了一碗阳春面。

客栈老板娘亲自端上。

是一个风骚的女人,三十岁左右。步姿招摇。眼睛很美,眼神带着一点狐媚。腰很细,腿很长,胸很坚挺。这个身材无论什么样男人都不免多看两眼。

但陈小刀却一眼都未看。之前望着窗外,面上来便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碗面上。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与这碗面。

他左手抄起筷子,缓慢吃着。

右手始终握剑,一把周身漆黑的剑。

老板娘竟还没走。她用带着一丝挑逗性的声音贴在耳边说:“你知不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

“我一向很少照镜子。”

“那你觉得我算不算一个漂亮的女人?”

“应该多照照镜子。”

“你觉得我不美?”她略带愠色地说。

“美。”

“那为什么不看我?”

“因我有更重要的东西要看。”

“一碗面?”

“是。”

“它难道比我好看?”

“面能吃,你不能吃。”

老板娘娇笑道:“其实我也能吃。”

“哦?”

“今晚就让你看看我跟面哪个好吃。”

“天快亮了。”

“那就今日。”

“白天也能吃?”

“一会去你房间找你。”

“那我一定把门锁好。”

她轻声说:“锁不掉的,我有钥匙。”

四周人越聚越多,老板娘满意走了。

这些人当然不是来看调情,他们只有一个目标:陈小刀手中的剑。

仍在吃面。他吃的很慢,非常慢,仿佛每一个面条都将是生命中最后一点粮食。

那些人围在陈小刀四周。桌子上,椅子上,以及天花板上。

左手吃面,右手握着大宝剑。

剑未出鞘,但空气中却已弥漫着浓重的杀气。连同浓重的脚气。浓到凝固。

一个人说:“把剑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另一个人说:“不是我,是我们。”

一个人说:“不包括我,即使把剑交出来也要你死。”

另一个人说:“人家剑都交出来了,还杀他干吗?”

“不知道,但我觉得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还是杀了干脆。”

“是啊是啊,反正他就一个人,杀了干脆。”

“你怎么知道干脆,万一人家武功高强呢?”

“怕什么,咱们这么多人。”

“人多不一定厉害啊,万一有暗器呢?”

“少长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这不是灭自己威风,这叫万无一失。”

“你确定是这把?别杀错人。”

“肯定没错,全世界这样式的剑也就这一把。绝版的。”

“不能是盗版吧?”

“说不准,看这架势不像。试试吧,宁可杀错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别扯了,咱们哪有能耐杀一千人!”

“我就是形象一下,怎么可能真杀一千。再说了,盗版也不能盗一千把啊。”

“那不一定,我家隔壁那个铁匠老李头,他就能打一千把样式一模一样的剑。”

“那也打不出这种剑一千把。”

“反正平时不出鞘,打一样的鞘就行。”

“那也打不出,你看这鞘,多黑。上哪找那么多这种成色的铁!”

“涂上漆都一样。”

“那万一掉水里不就褪色了。”

“随身带桶漆不就得了。”

“我家那个矿场就产黑矿石,用那个打鞘,和这个看上去都差不多。”

“闭嘴,人他妈还杀不杀!”

“杀,谁说不杀。要杀就杀,让我闭嘴干嘛?”

“刚才脱鞋我就有气,现在还敢还嘴!”

“别吵。可别内讧啊。”

“哎,就那个老李头,我打赌他肯定能造出这种剑的盗版。要不先去问问,这把是不是他造的吧?”

“是啊。万一人家武功高强呢。”

“闭嘴!再啰嗦老子不杀了。”

“爱杀不杀,少一个人就少一个分剑。”

“这把剑只能给一个人。”

“给我吧,我当了武林至尊都给你们官当当。”

“给我吧,我到时让老李头再给你们每人打一把,保证看上去一模一样。”

“都别争,这把剑肯定是我的。”

“妈的,谁敢跟我争,立刻让他眼冒金星,满地找牙!”

“这是想独吞!”

“本就该属于我,我是咱们武功最高的。”

“武功高有什么用,我们这么多人。”

“人多不一定厉害啊,万一我有暗器呢。”

当中一个人跳起来,大喊道:“好啊,我倒要看看究竟谁武功最高!”说完拔出长剑,向那自诩武功第一的人砍去。结果剑失一些准头,把旁边人的左耳削了下来。

场面大乱。抽刀的抽刀,拔剑的拔剑,脱鞋的脱鞋。

一场乱斗就此展开。

陈小刀觉得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站起身准备走。但那些打得正欢的人阻碍住去路。他礼貌地说:借过。

最前面的人听到这两个字便停了下来,大喊一声“停!”场面渐渐平息。

“停什么?”一个不明真相的人问道。

“当然是让人家过去,咱们占了道了。”

“对哈,对不起啊。”大家都觉得很抱歉,厮杀归厮杀,怎么能无故挡别人路呢。于是慌忙让开一条路。

一个人说:“过去是可以,但最好快点。刚才刺中一个人,剑还留在他身上。”

另一个人说:“是啊,你知道,一把不属于我的剑留在身体里多少有些别扭。你最好快点过去。”

对此表示理解,说着便要走。

一个人叫住他:“看着点脚下,别踩着我流着血,不然鞋该脏了。你知道,血是很难洗掉的。除非先用热水泡一个时辰然后——”

“行了,还让不让他过去,这么多话!”

“对不起,我失血过多,以后估计说不上话了。所以想趁此机会多说两句——然后再加一点碱。”说完,这个人就倒了下去。

刚一走过,人群再一次乱起来。等他在对面的柜台办好客房,已只剩两个人。其中一个缺条胳膊,另一个断了条腿。这两人并非武艺高强,只是刚开始就选择装死。等所有人都倒下再站起来。

没想竟有和自己英雄所见略同之人,无奈,只好再争个你死我活。但这场厮杀在没有结果情况下结束,原因简单,实在打不动了。约好一个月后再战。离去。

这两人经历此战,都对外宣传客栈里的人是被他所杀。很快,在江湖中声名鹊起,一个人送外号“独臂大侠”,一个江湖人称“天残神脚”。此是题外话。

陈小刀办好客房,登上二楼进了房间。将门窗关死,外面的一切被隔绝在外。

绝对的黑暗让思绪如蛛丝般展开。

新一天就快来临,别人迎来日出,而他呢?

只有黑暗。

无尽的黑暗。

这狭小的房间便是全部的范围,走出去意味着死。别人可以自由地站在阳光下,他却不能。这是宿命。无论阴天还是晴,对他而言毫无区别——黑暗是没有区别的。

对此只能选择接受,冷静地接受。

一双手伸进陈小刀的衣服,如果是一个正人君子,应该立即反抗然后喊“流氓”。但他不是,也是流氓。

对此只能选择接受,冷静地接受。

“你果然把门锁上,连同窗户都已封住。”一个女人说。

“但你还是来了。”

“那是因为我在你之前就来了,是你闯进我的房间。”

“藏在哪里?”

“床下。”

“看来以后要住实心床。”

老板娘骑在陈小刀身上,一只手抚过他的胸膛,说道:“我不劫财。”

“但劫色。”

她咬着嘴唇说:“你想不想——”

“不想。”

“为什么?”

“因为我只有一条命。”

“我会要你的命?”

“你不会,但你的刀会。”

她怔住,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好像还不足以让女人主动投怀送抱。”

“就凭这个?”

陈小刀停顿了很久,接着说:“以后藏刀别藏那么隐蔽,都硌到我了。”

老板娘脸上泛起一层红晕,她说:“你真是一个流氓。”

“好在你也是。”他说,“你想当武林至尊?”

“我只是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一把剑。”

“你信那句传言吗?”

“不信。”

“我就知道女人总比男人聪明些。”

“何以见得?”

陈小刀在黑暗中一字字道:“因我们的对白很正常,作者这段没写什么荒诞的东西。我已经受够那个傻子。”

听到他这样说,我本该上蹿下跳,抓耳挠腮,咬牙切齿,满地打滚。然后写出一段类似“这家客栈是豆腐渣工程”

的文字把陈小刀砸死。但不行,因他是主角。即使作为作者也无法杀死头上有主角光环的人。这使他在之后的道路上愈加肆无忌惮,甚至无法无天的程度。

按照传统思路,他在知晓自己是不死之身后本该揭竿而起,一个人闹革命。然后把持住后宫三千佳丽,除了干什么都不干。

但也不行,因我是作者。即使身为主角也无法强迫故事走向依他所愿。

这世界上的悲哀,就在于一个人如果管得了此那么就管不了彼,而人们对事物的控制欲却是全面的。

老板娘问:“你的剑能不能出鞘?”

“现在不能。”

“为什么?”

“有很多可能,也许这把剑拔不出来,也许这是一把断剑,也许它早就生锈了。”

“你从没试过?”

“从还剑入鞘的那一刻,就再没拔过。”

“为什么?”

“因拔剑就要死人,别人不死,那么我死。”

“拔剑就必须死人?”

“世界上只有一种剑拔出它不用死人,就是大宝剑。”

“它在哪?”

“我的裤子里。”

“——但你的剑现在还不能出鞘。”

“为什么?”

“有很多可能,也许这把剑拔不出来,也许这是一把短剑,也许它早就生锈了。”

陈小刀翻一个身,把她压在身下。他用充满磁性的声音说:“你想不想——”

“不想。”

“为什么?”

“因为我只有一条命。”

“我会要你的命?”

她感受到他明显凸起的部位,说:“你不会,但你的剑会。”

她又一次翻身,把陈小刀压在身下。

“你干什么?!”

她说:“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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