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天说的很坚定,萧邕更加气急,随手将案上的茶盅砸到了他的脚边,“喜欢?你怎可说出如此不知羞耻的话来,你这太子当成什么样儿了,那贱奴不过是个戏子,可是个男的,他一病,你便朝不上,折不批,竟然还敢请巫者为他祈福,朕一向不爱管你宫中之事,但你……你!”
萧邕气急攻心,一下说不出胡来,只是气的脸通红,徐芳仪连忙小声安慰……
“哈哈哈……”萧承天自顾自的站了起来,笑的苍凉,“父皇,你恐怕来东宫的次数也不过屈指可数吧,儿臣这太子当了二十年,面对着兄弟们的假面具,什么骨肉之情,在龙椅面前都可以自断手足,儿臣这太子之位就这样摇了二十年,而推儿臣的就是这些当面讨好的兄弟们。”
萧承天一直笑着,往日里的平静全数都没有,明月满是震惊的看着他,“儿臣的这些个妃子,个个都是为了自己的家族,只有如意待我最真,儿臣行径为天下不齿,可儿臣不在乎,这太子之位,谁要就拿去。”
萧承天的确是太普通了……普通的让他连做太子的自信都没有了,他有的不过只是拓跋皇后临终之时的一句话,众臣不服,兄弟不服,连他自己都是不服了,他大概是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所以才会成了这副模样吧。
萧承天所记得的,不过是大军压近,他躲在井中,死死的攥着那根木桶上的麻绳,萧邕只将他的三弟四弟放于安全的地方,忘了他的存在,直到三日之后,乱军溃败,他的母后才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自己。
他永远记得他父皇登基之日,自己还被大伯萧腾的旧部追杀,这一桩桩一件件,他都忘不了,他是嫡长子,是这大梁国的太子,可总是被萧邕遗忘的一个。
萧承天缓缓的闭上眼睛,耳边回响着这世上最动听的声音,“陛下,答应我……不要废了承天,他受了太多的苦了。”
“父皇,废了儿臣吧。”萧承天泪流满面,苦涩一笑,萧邕似乎是在沉思着些什么,明月忽然有些同情这个太子乐,皇家子弟,总是如此。
可最让明月震惊的,却是萧邕的处置,居然只是一句,“软禁东宫,数日后处置……”
萧邕是在犹豫,只因为拓跋皇后,明月抬眼看向此刻的萧邕,突然发现他的双鬓之间居然有些白发,原来他真的是老了,一个太过于重情的君王大概是真的放不下以前的事情了。
这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下来了,虽都知道萧邕口中的数日后必定不会再来,他不过是找个台阶下,想要护住萧承天罢了,可有些人,却很急。
例如此刻正站在明月面前的公子凡。
夜间寂静,明月踏月而来,打理着已经荒败的夕颜花,施肥浇灌,想起萧邕来,只觉得他很可怜而已,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你来了。”明月缓缓站起身来,回身,果然是公子凡那张牙舞爪的面具,“有什么事吗?”明月其实不问也知道,公子凡约她来,一定是因为今天东宫里头的发生的事情。
果不其然,公子凡所说的正是今日之事,“我果真是小瞧了拓跋氏在萧邕心里的地位了,她就算是死了,也有如此的影响。”
他总是直呼其名的称自己的父亲,脸上的神情很不好,明月想着这件事情能闹这么大,恐怕也是公子凡的手笔,只道:“正是因为拓跋皇后死了,才会对萧邕有这样的影响的。”
明月抬起头来,看着公子凡,他并没有否认,只是从袖间取出一个布娃娃来,转而递给明月,“我想,我应该要用另一种方法来解决这件事情。”
明月缓缓接过,看着那布娃娃山头分明写着两个字,“花蕊”,朱红色的笔触让明月心下一寒,这东西分明是行巫蛊之术用的,她茫然的抬头看着公子凡,想不通他为何又要故技重施。
“写上你母妃的生辰八字。”他薄唇轻启,指着那布娃娃。
明月看着上头“花蕊”的字样,顿时明白公子凡的意思,恼怒道,“我母妃都已经死了,你何必亵渎先人!”
“正是因为你母妃已经死了,所以也不在乎这个吧。”公子凡抬眼看去吗,“我只需要把这个布娃娃做旧一点,放在鸾凤宫里头,你说,萧邕会是什么反应呢?”
这个计策,毒辣的很,可未尝不是一个最好的注意,公子凡总是能将人性的弱点看透,对萧邕的性子是最了解不过的,这世上,本该就有着相生相克,萧邕的弱点,便是花蕊夫人。
“鸾凤宫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够进去的,若我所料不差,过几日就是拓跋皇后的祭日,萧邕一定会让人去打扫宫室,你绝对是个最好的人选。”公子凡眼光放在那墙角边上的夕颜花之处,“别忘了,我们已然是站在一条线上。”
这句话,他说过很多遍,明月点点头,早就已经习惯了他的操控,但却还是问道,“我三皇兄如今还好吗?”她总是得不到姬子离的消息,就算是在萧邕身边伺候,也从未知道姬子离的下落,她想着大概是萧邕将一些机密的东西放在了别的地方吧。
“什么才算是好呢?周国义军虽然得了民心,也与姬子离汇合,但终究是势单力薄。”公子凡将目光看向明月,看着她满脸的担忧,“但蜀军想要轻易的将你们周国的义军击败也是不可能的,战事目前还在胶着。”
明月喜忧参半,知道姬子离安好自己确实是放心的,但蜀国国力雄厚,只是暂时没有将义军放在重要位置,所以未曾全力出击,义军才能暂时平安无事。
“梁国的冬天湿冷的很,多穿些衣服。”明月倒是没有想到,公子凡居然会好心的提醒自己,明月回身点点头,却发觉,公子凡所有的眼光都只是放在那墙边的夕颜花上。
公子凡说的一点也没有错,拓跋皇后的祭日就在极寒之时,萧邕向来都会去拓跋皇后的昭陵祭拜,然后晚上一个人在鸾凤宫里头住着,就那样静静的待着,所以在拓跋皇后祭日早两日的时候,就要将封尘数年的鸾凤宫打扫干净。
明月就是其中的一个,却在鸾凤宫之外看到了那一身戎甲的李怀善,她低着头,从他身侧擦肩而过……
明月本以为鸾凤宫一定是如何的雕栏画栋,却不知道拓跋皇后跟随萧邕打下天下,一向是勤俭节约,不然也算不上什么贤后,只是拓跋皇后隐藏的太深,无人能够看出她的本质来。
穿过那悠长的冗道,步步往石阶而去,推开沉重的木门,入目的一座最普通的宫殿罢了,不管萧邕有多少的女人,鸾凤宫总是给拓跋皇后留着,就算是拓跋皇后已经故去,那种情谊总是会在的。
明月只是知道两仪殿的宫女都在这里帮忙,却没有想到萧默也会在这里,但转念一想,萧默是拓跋皇后的幼子,在这里其实也正常的很,
明月好歹也是一个采女,自然不用做那些地下的活,只是将灵位之上的灰尘抹去,众人都在忙碌,萧默低着头,收拾着那书桌上头的书卷,忽然开口道:“为何这么多日,都会我视而不见?”
明月环顾四周,见没有旁人,才知道萧默是在和她说话的,扬起头来,轻声回道,“奴婢身份卑微,如何会对殿下视而不见呢,恐怕是殿下,瞧不上奴婢罢了。”言语之中,全然是淡漠。
萧默猛然看向明月,拍着手上卷轴的灰尘,一抹冷笑,走上前来,站在拓跋皇后的灵位之前,“我知道,父皇到现在还没有宠幸你,你可知道,我母后拓跋家可是有这个风俗的。”
他说到“宠幸”那两个字,让明月低下头去,怎么也看不出来这话该是一个痴傻之人说出来的,她静静的听着,随之道:“什么风俗?”
“子娶父妾。”萧默脱口而出的四个字让明月猛然一顿。“父皇年事已高,加上常年征战,身子越来越差,周平儿,你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另觅其主吧?”
这种话居然会是萧默说出来的,这让明月震惊不已,原来萧默从来就不痴,或者比有些人还要清楚,明月是周国的公主,乃是中原正朔的女子,听到鲜卑族这样的风俗,也只是咬牙切词的两个字,“野蛮!”明月是无法理解这样的风俗的,更何况还是萧默与他说的。
“但终归是要走到这一步的。”明月看着萧默的眼睛,却恍若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看着他一模冷笑,居然有些戏谑……
“你不傻?”明月猛然问出声来,直直的看着萧默,这个到三岁才会说话的九皇子。
萧默拍了拍身上未曾有的灰尘,眼神放在拓跋皇后的灵位之上,嘴角微微上扬,“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他转身就往外头离去,在寂静而又喧闹的宫室之中,格外的遗世而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