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承小霸王之恩,后受吴王之赐。面对此两人之后,朱治老将军,此时已然陷入两难境地。当是杀孙念以报吴王孙权之将军赐?抑或是不顾孙休得报小霸王之知遇之恩?
故此,听闻孙念锥心之话,他实在痛苦得很,哭喊一声“陛下”即已哀泣不能语。
众人见此,亦觉心中难受。孙念更甚,抿着嘴,却寻不来适宜之言以劝说老将军。
“陛下!民女槿午愿意养幼弟。”
“汝何以养之?一介女子,如何在世间安身立命?难矣。届时,她一人活下去都难,又谈何抚养幼弟?”孙念冷然道。
朱治此时已经走至孙念面前,哀求道:“老夫一身功夫尚在,银钱也尚存有些。足以将其抚养成人,了却了老夫报恩之心。从此,他只是老夫之孙。”且一并将孙念的隐忧解除,既为朱家子孙,何以争夺孙家王位?
朱治最后之承诺,方是孙念最为心动之处。可他又担忧老将军家眷厌恶孙休。他不可那般做啊。
于是孙念先是避开了此话,道:“老将军,寡人有一事不明,还请老将军为寡人解惑。”
“陛下请讲。”
“您老之亲眷如今在何处?他们可愿以尔等亲眷之礼待孙休?”
朱治稍稍一愣,旋即曰:“陛下莫忧。他们俱无异议。”
只无异议而已罢了,怕也是不甚乐意。又看了一眼规矩地站在旁边的槿午,念及其未有认他为兄之心,又怜之孤苦伶仃,有孙休为弟,也可作她日后名正言顺的靠山,沉吟一刻,孙念道:“老将军,寡人念您年事已高,本已是享天伦乐之年,就不想劳烦老将军抚养孙休,让其姊抚养即可。”孙念冲着想再说话的朱治道:“他们,毕竟......寡人封孙休为乡公【注:1】,于建业城内赐槿午和孙休两人一个院子,年俸五铢钱六百,粮食两石【注:2】。侍女侍卫各一个。侍女、侍卫之年俸由宫里一并发放。如此,老将军可是安心了?”而孙念只字不提让朱治留下任职之意,若是朱治之子脑子灵活,来求官,他也可酌情任命。
朱治却是根本无暇顾及个人仕途,他只知,孙休得此恩赐,乃是陛下仁义宽厚之故。当即他又哭又笑的谢恩:“安心!安心!谢陛下之隆恩!”如此,朱治他亦可安然随子女归乡。
孙槿午亦是一脸惊喜的磕头谢恩,心道:“如此从兄,当真是上天厚待于我。”原本她想,若是孙念厌恶他们,他们姐弟俩可得远避他乡了。自今日起,她和孙休,只是父母双亡的孤儿,陛下厚恩,收养他们。他们这一生,唯有安分守己才是生存之道。
自此,东吴这一内乱,才算得以真正的平复。
待朱治老将军与孙槿午离开之后,孙念端坐一方,沉吟思索。
十三娘也不打扰,只是在一旁品茗。
忽的,孙念吩咐梁冲道:“阿冲现在不去马厩?”
“不急不急。”梁冲摇头,笑道:“陛下,不若,令末将去接迎金郢那小子?”
孙念不意其忽起意,温和一笑,“可。归来后,可得记得马粪之事。那可关乎农桑之事。若是做得不好,你年俸可要被扣掉一石粮食了。去吧。”
梁冲憋屈离去。老澈也一起告辞离开。
“也不知他是否会糊弄了别人来为他做事?”十三娘这时候看没人,才轻叹一声说道。毫无疑问,孙念可是从中品到那点点的看戏之一意?
可还别说,此时梁冲于路上可一直盘算着,如何忽悠别的兄弟与他去察看马粪安置。
等金郢凛然傲骨之风姿映入眼帘,他才发觉,此人尽在眼前。
可是金郢可比他聪明,只见他一脸平淡的,反问之:“缘何找鄙人?”
趁着梁冲哑口无言之际,金郢扬起淡淡的笑,又道:“今日,鄙人还有事。不陪你玩。”
“别一再‘鄙人’的好否?”梁冲不满,“所谓何事?兄弟有难你都不帮忙!”他今日净做蠢事了。
“与陛下商量要事。再说,若是我没猜错,你的‘难事’怕是因陛下惩罚而来吧?”说完,道:“劳烦梁兄将流民安置妥当,并安排我的将士们!有事,我先走一步。”旋即,白马如光,倏忽远去,徒留满脸懊恼的梁冲。
巍峨宫殿里,孙念和十三娘正于花园里赏花,忽听来人禀,金郢将军到。
年轻帝王,领着未来的王后,齐齐看向外面,正好看到身着银色铠甲的将军英气逼人,其脚下生风,铠甲银光闪,让人移不开眼。
“陛下!末将金郢见过陛下!见过东门女郎”
十三娘侧身受了回礼,而孙念赶紧扶起了单膝跪地的金郢,满脸笑容都挡不住的,道:“金郢!阿郢何必多礼!”
“礼不可废。”听得孙念又喊他阿郢,他可是极为激动的。在雪域,这样的喊法,很是寻常。后来少听见,因此现在乍然听闻,可真是惊喜万分。
三人在一座亭子里坐下,孙念问:“阿郢坐。你如此着急来寻我,可是有急事?”
“陛下,末将方才发现流民里有可疑之人。”
“在侍卫给我报信之后才察觉的?”
“末将惭愧,的确如此。”
孙念摇头,“怪不得你。可是有何线索?”
“细作三个。魏国的。一对老夫妇,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
“如何证明他是魏国人?”十三娘听罢,直接提出疑问。
金郢转身,认真地问:“东门女郎,我听出他们的口音,乃是洛阳口音。”
“可,居于洛阳、洛阳口音,都不可证明他们即是魏国人。”十三娘皱着眉,轻轻说道。
金郢听罢,心里打个机灵,道:“陛下,是末将思虑不周。”
孙念道:“嗯,以后多加小心就好。现如今,他们在何处?”
金郢此时站起来,道:“就在宫外。”与梁冲道别前,细作已被塞进了马车里运回来。他着急与梁冲道别,不过是要赶上马车罢了。
孙念立即站起来,还顺便将十三娘拉起身,道:“看看去。”
及至孙念等人走到宫外,看到那三个被捆作一团的细作,十三娘甚是不厚道地轻笑出声,引来孙念一个含笑之侧目。
绕细作走一圈了,让十三娘和金郢分别盯着那对夫妇的脸色,孙念紧紧地盯着年轻的男子眼睛,忽道:“子恒兄莫不是太闲?我与他所谋之事,可不能急。”
果然,孙念看到年轻男子的双眼闪过惊疑与疑惑,他又接着道:“刘禅那人,或者明日便会消失于人世间呐。”
那对夫妇没有异样,但——
“大胆!”那个年轻人对孙念怒目而视,触及孙念凉凉的微笑,他才惊醒——暴露了!他对蜀汉刘禅的忠心,此时出卖了他。
试想,若非刘禅之人,于别人咒骂刘禅之时,缘何如此惊怒?
孙念这般不走寻常路的行径,将细作处心积虑隐藏的身份揪出来。十三娘自不必说,自然是钦佩异常,而金郢更是如此。哪里如他蠢笨,被细作骗了去?
“阿郢,将他们押往密牢,我可得从他们嘴里知道阿斗可是有何妙计要施展?”说罢,孙念上前,一个错手,那年轻人下巴已被卸掉。
孙念为榜样,十三娘立即将那妇人卸了下巴,如法炮制,金郢也卸掉了男人的。
想到这里,金郢很是庆幸在来的路上,都没探口风,只是说他们偷了东西,没有引起他们的戒心,否则,为了避免泄露机密,也许他们早已自杀。
“阿郢,派人搜身,看看他们藏有何物?”
但,这三人身上“干净”得很,发现不了蛛丝马迹。
“那,审!”
何谓密牢?只有孙念等几个大将军知道的密室,里面各种刑具齐全多样。
可是孙念是为何人?他,诡辩机敏,任何一句话,都是陷坑,早就被他套出不少秘密。
将三人说的串在一起,加之宿蠡先前告知的情报,孙念已是确定,不是曹丕会撕毁两人之条约以独占东吴。而是刘禅太聪明,想要骗过曹丕,最后全吞吴国。吴国南部?恐难以喂饱刘禅啊。
“如此说来,那是我们的人尚未成功伪装成他们的人?”十三娘很是担心地说道。
这正是孙念忧心之事,“未必,此三人,或许是早先安排的。我们的人,也许在来的路上。”
但愿如此。
而金郢不大明了孙念和十三娘所说之事,虽是有点蒙,但依旧提出他的担忧,“他们被抓,他们的人,或许已知。怕是打草惊蛇了。”
这更为棘手。
孙念转了几个圈才终于平静下来,道:“不如,明日全程贴告示,请大家来认這些人,指明他们的来历。希望这个禁不住推敲的局,不会被他们的人识破。”
“我们问他们来历,他们就误以为这三人没有泄露身份。如此,我们便是暗中之人,行事话事权,可就在我们手里。”十三娘想了一会,道出孙念的打算。
孙念点头,“希望如此吧。”
翌日,旭日东升之际,城里各个显眼的地方就贴上了那三个细作之画像。叫认得他们的人,快来告知官人,领走人。
那就如同三块石子,跌入湖水里,荡起波浪圈圈,惊起了多少人的心。
而对于孙念而言,这三人,不过是诱饵,要引蛇出洞。诱饵,最终还是要回到他手中的。
结果何如?端看各人心窍几许了。
【注:1】此文孙念按曹魏封爵制来定,王之庶子封乡公。孙休作为孙权庶子,可以封一个被特意架空的无权无势的乡公。
【注:2】石(dan):三十斤一钧,四钧成石,为重量单位。古代粮食论石,十斗为一石,因为恰好又是一人所能担起之重量,同“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