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凌恒赶过来的时候,下人已经全部识趣退下了。
“臣妾无礼,打扰了陛下办公时间。”淡淡的话语其实根本就满不在乎,精致的面孔之上讽刺的神色也似真似假,眸子里是笑意,却看得令人微微心颤——
因为那笑容里,鬼魅的如同只染了一点点怨念的妖精,却又有着半分的高贵。
依旧是那傲气的皇后。
华凌恒下颚微微绷紧了,气息沉下来,瞳孔里溺着混合的情绪——
说不清。
江北栖就这样的淡淡的笑着,笑容应该是干净的,坐在宽大的龙床之上,反手撑着身子,纤长的食指轻轻点着。
“怜儿……该说了原因吧?”
声音轻轻的,但其实只是气息不足,也不是不愿意站起来再跟他讲话,至于什么原因,华凌恒大概比她还清楚。
华凌恒迟疑了一下,看着她的样子,一会道:“是……玄叶。”
江北栖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葬神……玄叶?”
华凌恒又顿了好久。
“……是。”
江北栖轻轻的咳了一声,嘴角笑意上扬一些,她慢慢站起来,走到了那人眼前,轻轻的抓住了他的衣襟。
布料上有些寒意,或者只是自己指尖泛凉。
“你疯了?”发颤声音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华凌恒的视线落到揪着自己衣襟的素手之上,白的——
苍白的。
细腻的皮肤之下的血管,已经很明显,并且血液似乎流的十分缓慢。
华凌恒似乎想要说什么。
江北栖已经打断他,连同着充斥着胸口的虚凉之意也狠狠的压制下去。
“怜儿不是锦华宫的人。”
话语里确实是有其他意思。
华凌恒看着她是在等自己的答案,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是想问……锦华宫的下人?”
江北栖浅浅的咳了一下,掩了一下鼻息,“是。”
华凌恒的眼神突然就变了,呼吸不由的加重几分。
“朕说……她们已经全部……处决掉了。”
江北栖呼吸倏然漏掉一拍,苍白的脸色之上涌起一片诡异的潮红,她手指用力,揪紧了华凌恒的衣襟。
“不……可能……”
“不可能?”华凌恒看着她的样子,胸口好像有什么闷闷的,于是忽然也就狠狠的笑了。
“江北栖,你以为朕可以放过你,但是可以放过她吗?”
“不……”江北栖又狠狠的咳一下,“她们都是……”
“是什么?”华凌恒钳住她的下颚,将她的视线迎上自己,“她们都是无辜之人,她们都是被连累的,所以的事情……跟她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江北栖咬紧了下唇,纤长的睫毛微微下垂,盖住了眼帘。
“江北栖,”华凌恒提高了音量,“皇后的过失可以不计较,可总要要人负责,对吗?”
“……”
“此事到此为止,”华凌恒收紧了揽着她腰的手,“所有责任都跟你没关系,以后……不许再提起这件事情。”
江北栖身子有些发颤,连带着呼吸也一同紊乱。
“凭什么?”
“凭……什么?”华凌恒声音完全沉下来,是在酝酿自己的情绪。
许久终于有了声音。
“朕不允许。”
江北栖小小的踉跄了一下,接着剧烈的咳起来,慢慢的放松了揪着他衣襟的手。
“葬神玄叶……”江北栖盯盯的看着他,笑容有些凄惨,“陛下……是怕臣妾又跑了,还是一把火也将这行宫烧了?”
华凌恒下意识要说什么,江北栖已经直接把他打断。
“华凌恒,玉壁石已经在你手上了,紫锂晶你还给爷爷就是了,一个没有正式过位的少主就仅仅只是一个少主。”
“至于这后位……”江北栖突然顿了一下,眼角有些泛红,“陛下看得不顺眼,废了就是了。”
没错,突然就想通了,大不了死在这异界就算了,省的她苦苦挣扎,集齐五石的过程实在太过艰辛,玉壁石和紫锂晶全部被拿走,几个月下来的布局根本就是功亏一篑……
废后?华凌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可知道她在说什么?
“江、北、栖——”华凌恒有些咬牙切齿,眼神里布满了深深的阴霾,“你把后位当成什么了,能给你这样随意践踏?”
见着她真的不吭声,华凌恒声音已经掺进寒意,“又或者……这只是你夺取玉壁石的一个工具?”
勒着自己腰的手太过用力,江北栖勉强开口。“是,既然陛下早已看透一切,反正臣妾就是这样一个的人,陛下处决吧”
“——你想死?”
江北栖把脸转开了。
“很好。”华凌恒对着咬着牙狠狠笑了两声,宽大的手掌已经扼住她的脖颈之间。
但是他却吓了一跳,指尖似乎被灼了一下。
烫。
“你……出去过?”
江北栖狠狠的喘息了一下,脸上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葬神玄叶,服用可麻痹神经,故用以安神,助眠……却因会带来剧烈的身体失力而别禁用……”
江北栖停了一下,她反手抓住华凌恒的手,之间上带着剧烈的灼意。
“孕者禁,幼儿禁,残者禁,老者禁……”
“受寒之人……”
“严禁。”
于是夜色还浑浑沌沌的时候,连月色也透不过云层,整片天地都是模模糊糊的,全然不该是喜庆佳节该有的模样。
一开始行宫大殿只点了几盏幽暗的烛灯,但一会,行宫内整个大殿却瞬间灯火通明起来。
因为皇后生病了,而且病的不轻。
或者又说,不是意外的生病,发生这样的情况,应当是理所当然。
内殿只有老太医一个人在伺候,华凌恒掀开绣着金丝床帷的时候,里面传来一点点压抑的咳声,碎碎的声音,微微撩拨着人的神经。
但皇后确实是睡着了,苍白的面容之上有着晕不开的憔悴之色,呼吸也很轻,几乎不可闻。
像一樽脱力的精致木偶。
“娘娘出去过,受了寒,与葬神玄叶的效力冲撞在一起,引起了剧烈发热,严重脱力。”老太医总结性的说出一串话,接着很是不解的开口,“但……娘娘怎么可能出去?”
“或者……葬神玄叶陛下应该也是知道的,怎么会出现这种意外?”
闻言,华凌恒顿时变了脸色,“封锁消息,皇后只是受寒了。”
“老奴遵旨。”老太医知道帝王的意思,只是毕恭毕敬的点点头,也就不再追究了。
“陛下记得嘱咐娘娘多休息,葬神玄叶也就停掉吧……这段时间,等着寒气慢慢褪下去——”
老太医提起药箱,捋了捋胡子,看着帝王的神色真的是太糟糕了,于是宽慰到:“陛下也不用太担心了,娘娘常年习武,身子素质已经比常人好了太多太多,慢慢休养,会好的。”
华凌恒明白,但是没吭声,很快让他下去了。
太医行了一个礼,退下了。
李公公一直守在外面,见太医出来了,送走了他,然后转身看着华凌恒跟在后面慢慢的走了出来。
“陛下……”李公公架好拂尘,踮着脚向里头微微俯了身,想看一看里面的情况,“陛下……娘娘……如何了?”
华凌恒只是蹙了蹙眉头,是很阴沉的模样。
“守卫……撤掉吧。”
“什……”
“守卫撤掉。”
“陛下?”
“朕……亲自看护。”
江北栖再次睁眼时,知道自己是迷迷糊糊又梦到了什么,眼前突然闪过绿烟的模样,恍惚之间了然了什么,然而一看到重重曼帐外的案桌上,在摇曳着烛火下,看到是华凌恒时,一瞬间也就清醒了。
听到身后有了细微的动静,华凌恒转过身来,又低声吩咐了李公公几句,才起身朝她走去。
“醒了?”
江北栖撑起身子,有些僵硬的看着他,一会才涩涩的开口,“……陛下?”
华凌恒看着她,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后,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对不起。”
江北栖的身子猛地僵住,心跳漏了一拍。
“是朕不对,刚才……语气太重,让你受委屈了。”
江北栖不知怎么开口,回味着他的话。
其实……
自己也应该是有错的。
但她只能一直僵在那里,感觉到身前人慢慢的松了手,略带粗糙的拇指抚摸上自己的脸庞,然后,嘴角突然染上几分湿意。
一股近似电流的麻痹感蔓延开来,江北栖心里瑟缩了一下——
眼前有英俊的脸庞突然在自己眼前无限扩大。
江北栖一下子僵掉,视线好像全部被遮掉。
但华凌恒也没有再动作,就只是这样浅吻了一下,轻轻的,却带着无限的压抑的吻着。
凛冽的气息染开来,混着男性特有的感性。
“北栖……”唇角慢慢的移到了耳后,轻声呢喃着:“明天就是除夕夜了,皇后该陪着朕出席了。”
江北栖应该是听清了,但是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
本意是在拒绝的,然后好像就要挣开。
但华凌恒已经按紧了她的身体,声音低低的。
“不允许……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