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世事伤心甚,天公难借问。奇才不值半文钱,困,困,困!
闲检遗闻,忽惊佳遇,试编新听。富贵今非命,成败何须论。
一春长莫向花前,恨,恨,恨!当日隋皇,后来唐主,异时同尽。
缘起:
“徐太傅你也别让小的难做,快些饮下这杯,我也好生交差。”传旨太监假惺惺的掩鼻催促道。蝇虫漫天,恶臭扑鼻的诏狱里,除了犯人,看守都不愿意多呆一刻。
角落里的徐梁披散着头发,廷杖打折了他的腿骨,腿肉被打掉,骨头露了出来。在肮脏阴冷的的牢房里,他的伤口流着黄色的脓水,数不清的白色蝇蛆在腐肉里蠕动。
他缓缓的抬起头来,双眼肿胀,眼前的寒玉酒盅分外的刺眼,想当初只是因为他的一句甚好,那人便欣然赐给了他。可如今。。。。。。
徐梁嘴角抽动着,I胸前起伏着,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异样,眼神里只剩下呆滞。
果然典狱不是人呆的地方,谁能想到即使面对二十万敌军围城也面不改色的徐太傅,仅仅呆了七天就变成了如此模样。传旨太监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毕竟是个烫手山芋,为了事情万无一失,自己还做了周密的部署,如今想来倒是多心了。他朝身边的狱卒使了个眼色,狱卒心领神会,立刻化作凶神恶煞的模样
身形剽悍的狱卒一脚将徐梁踹倒在地,猛地扯住了徐梁的头发,几乎扯下他的整张头皮。
狱监端着盛满毒酒的杯子,死死钳住了徐梁的下巴“你给我喝!”阴狠的眼神几乎龇裂眼眶,脖子上青筋暴起。
本是清甜的美酒此刻化身锋利的刀刃,划过的每一寸喉管宛若万条毒兽在撕咬,让人痛不欲生。
然而徐梁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一只任人摆布的木偶一般,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还等什么呢!还不快把他给我拖出去!”太监用他那刺耳的高嗓音提醒着眼前这群蠢货们。
外面下着很大的雪,此时正是正月。
徐梁被丢在了雪地里,在漫天大雪之时,在这纯洁的银白色世界里,他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仅存的意识让他陷入对往事的追忆中。
武元四年,二十万赤羽大军开始攻打禹朝都城抚陵,一时间风声鹤唳,都城内人人自危,一片亡国之景。禹景帝张彻扯住侍女的襦裙将自己的头埋了个严严实实。“看不到朕,看不到朕。。。。”他哆哆嗦嗦的自言自语着
“陛下?陛下?”宠臣刘基连滚带爬的跑到大殿,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张彻。
藏在襦裙下的张彻隐约听到有人在叫他,他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看到刘基的一刹那,他猛地推开了身边的女子,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飞奔着跑向他。
“爱卿,可有对策缓解眼前困境?”张彻满眼期待的死死拽着刘基的胳膊。
刘基胸有成竹的朝张彻耳语了一番,“妙计!妙计!”张彻顿时眼睛放光。
“如若能够逃出升天,朕定当重赏!”张彻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微臣谢陛下。”刘基故意提了提嗓门随即扑通一声大行跪拜之礼。
就在君臣二人商讨甚欢之际,都指挥使徐梁一身戎装出现在朝堂。可是相对于逃生之策张彻哪有时间搭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角色,以至于徐梁三呼万岁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微臣愿领兵对抗赤羽,誓死保卫都城!忘陛下恩准!”这震耳发溃的中气之声终究引起了张彻和刘基的侧目。
“准了。”张彻的视线在徐梁的身上停留了三秒就迅速收了回来。
“谢陛下!”徐梁重重的叩拜了张彻,毅然决然的走出宫殿。
当日徐梁登上右顺门的城楼下了一道军令:临阵退缩者斩!
蛊惑军心者斩!
就这样徐梁以二万军队对阵赤羽的二十万大军。战争一直持续了一天一夜,其境况之惨烈亘古未有,徐梁每一刻都会密切关注城前的一举一动,不仅是他身负守城守国之责。更因为在前方厮杀的先锋中,身穿白色战甲的就是他的儿子徐子龙。
“你不是说给了钱这些赤羽人就会送我们出城的吗?”灰头土脸的张彻怒不可遏,大声斥责身边还在颤抖的刘基。
“臣实在不知这群赤羽人竟如此不讲信用,拿了钱还要杀人灭口,臣罪该万死。”刘基的声音哆嗦着显然还对刚才那九死一生的一幕记忆犹新。
本来打算逃走的二人,带着六大箱黄金珠宝,奴仆二十四人,信心满满的准备跑路,可是不巧的是赤羽军不只留下了钱财,还要留下二人的性命。这一下君臣两人也顾不得什么宫廷礼仪,飞也似的逃窜。
来时趾高气扬,离时落水之狗。要不是侍卫们的以死相护,可能二人的性命已然交代给了阎王,如此惊吓,果真是惊心动魄。
“禀陛下徐指挥使打退了赤羽军的进攻,如今士气正胜!”前来报信的士兵难掩内心的激动,几乎热泪盈眶。
听到了这个消息,张彻倏地从金灿灿的龙椅上站了起来。“好!这些赤羽贼人,你们让朕受到的屈辱,朕必当加倍奉还!”
“来人!”张彻用力抖了抖自己的麟袍,摆出帝王固有的威严。
站在左顺门城楼上的徐梁眉头紧皱,他并没有因为刚才的胜利而冲昏头脑,反而愈加谨慎起来,如今静观其变着实是上策,因为就在那阴暗的角落里赤羽军的弓箭手却始终紧拉着弦。
赤羽军的第一次进攻虽然受挫,可是却没有退军,而是在十公里外扎营等待时机,因为对他们来说眼前这座城池是不可估量的宝藏,没有人愿意轻易放弃。
“陛下驾到!”随着宦官那一声特有的刺耳长调,张彻出现在城楼之上,只见他头戴折角翼善冠,身着龙斓盘領窄袖袍,派头十足。
“吾皇。。。”
“不必了,让那个谁过来见我。”张彻潇洒的挥了挥手。是的,除了身边几个宠臣之外,张彻对朝堂上下的官员几乎一无所知。
“请都指挥使徐梁前来觐见。”刘基生怕眼前这些大老粗不能完全领会圣上的深意,特意重复了一番,刘基治国安邦技能为零,揣测圣意技能满分。而且从未失手。
那时的徐梁还只是身着鹭鸶方补袍的六品文官,张彻召见了他,终还是带来了那道催命圣旨。-----御驾亲征。
在毫无战备的情况下张彻为了挽回自己的尊严,就这样将大禹朝的将士性命付之一炬。
一阵风起,卷起了地上的雪粒重重的打在了徐梁的脸上,待他再看时,满身是血的儿子徐子龙倒在了他的面前,眼睛里尽是哀怨
“保护圣上!”手执靑戟的徐子龙用自己的身体拼命的掩护着张彻,可这也无法挽救溃退的大禹军。鲜血从他头的伤口不断的向下流,几乎染红了他左肩上的甲胄。
“朕要回去!,朕要回去!”浑身瘫软的张彻几乎哭了出来,他后悔了,让那该死的尊严去死,此刻他只想活命。虽说城门就在不远处,可是赤羽军的士兵们怎么肯放弃这个到嘴的肥肉,于是越来越多的赤羽军涌了过来,近在咫尺的城门却远在天涯。
“一定要将陛下安全送回去!”徐子龙紧紧的钳住手下高柱的胳膊,几乎嵌入他的皮肉。
“不!属下要和千户共生死!”看着视死如归的徐子龙,高柱瞬间涌出许多泪来。
这时一只锋利的长矛猛地朝高柱刺下来,徐子龙一把扯过高柱,长矛狠狠地穿透了他的肩胛骨。
剧烈的疼痛让徐子龙的额头瞬间冒出一层汗珠,他咬紧了牙齿,右手死死攥住了对方的长矛,将靑戟插入了对方的心脏,喷涌的鲜血溅了他满脸。
“走!”徐子龙回过头来,对高柱大吼着!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高柱握紧了拳头,嘴唇咬出了血,终还是扭头拼命护张彻突围而去。远远地高柱看到了那个自己的兄弟淹没在敌军层层的蜂拥至下,一点点的消失不见。这个待他如手足的长官,此一去便是诀别!
“杀!”漫天的尘土伴着鼙鼓动地声奔涌而来!身穿大禹军服的士兵终还是来了,一马当先的正是徐梁。深陷敌围的不只有他的君王还有他唯一的儿子,如此这般他恨不得飞身而入。
看到了大禹军的张彻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不顾一切的奔了过去,完全顾不得眼前的刀光剑影,径直的冲出了高柱的保护范围。
就是现在!躲在阴暗处的一名赤羽军神箭手找到了绝佳的时机,绷紧弓弦,瞄准,倏的一声,响羽箭呼号着朝张彻的心脏奔去。
再看时,响羽箭已经划破了张彻的衣衫,就在刺入皮肉的刹那只见一阵寒光划过,失去箭头的响羽剑应声而落。
徐子龙的靑戟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使命,而代价就是万箭穿心。他倒了下去,在血泊里远远的他看见父亲,很远很近。。。。。。
“徐梁守城有功,特升为兵部侍郎。”一声尖锐的声音响彻在挂着白挽联的徐府。
“我儿,爹一定会替你守护好大禹朝。”徐梁站在儿子的徐子龙的棺材前暗暗发誓,可还是哭了个老泪纵横。
寒暑冬来,这个六品的小官逐渐换上了一品大员的绯红蟒衣,十年如一日的合衣而昧,方便随时处理政务,如此一来积弱积贫的大禹朝竟然出现了中兴之象。
以一人之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其功业受到了万千百姓的称颂,以至于路边的稚童都知道徐太傅的盛名。可是功高震主,如此盛名对于一心报国的徐梁来说却成了负累。终是送上了他的性命。
“陛下,大兴土木会动用大量民力,百姓们刚经历灾荒,臣恐会引起祸患,还请陛下三思。”徐梁双手交叠,匍匐在地。
话音刚落“臣复议!”兵部尚书冯毅随即向右迈出一大步,手持玉笏躬身而立。
“臣复议!”“臣复议!”接下来不管官阶大小,众人又一次纷纷响应,偌大的朝堂上依然只剩下太史刘基和他的亲信。
坐在龙椅上的张彻并没有生气,在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笑,他朝站立的刘基示意了一下,好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堂下的刘大人早就跃跃欲试,这些年来自己受尽了这位徐大人的欺辱,如今就要新账旧债一起算。
“臣有本奏!”身着绯红飞鱼服的刘太史将声音提高了八个度,猛地打破了眼前的宁静。
张彻显然对刘基的表现颇为满意,立刻接话道:“刘太史有何本奏?”
“臣弹劾太傅徐梁结交近侍,欲行不轨!”刘基得意的完成了自己的表演,然而他的话却在群臣之间炸了锅。
张彻看到这些慌乱的老头子他心里乐开了花,而这一切还真要感谢一个人---太监福海。
福海,司礼监太监,净身之前乃大户人家之子酷爱字画,偶然得见太傅徐梁画作,被其精湛技艺所折服,不惜重金采买,而没想到却因此遭遇飞来横祸。
调查,下狱,拷打,一切是那么行云流水,仿佛早已彩排待定,只等请君入瓮。
“你到底说不说!”狱卒手持带血的皮鞭,狠狠地抽打在福海的身上,这布满铁钉的恐怖刑具,每一下都足以让犯人皮开肉绽。
被铁链锁住四肢的福海早已被折磨的脱了象,如今连气息也变得极其微弱,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曾开口污蔑。调查由此陷入了瓶颈,而这也是张彻没有料到的。
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没想到竟然出现了如此尴尬的局面,狱内证据不足,狱外群臣在大殿前请命。
张彻如坐针毡,他命刘基必须尽快想到解决之策,可刘太史拍马屁可以,真的要实干的话真的只能望洋兴叹了。
又是一个夜晚,龙床前的青纱帐被微风轻轻吹起,张彻辗转反侧,到底要怎样才能让徐梁乖乖认罪?
“他还有家人。”突然在张彻的耳边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对!他还有家人!”张彻猛地坐起,这个提议简直如同及时雨一般。
“你的提议很。。。。。。”张彻扭过头来刚想称赞,可他回过头来看到的只有空无一人的寝殿。
翌日,身处典狱的太傅徐梁收到了一张纸条,内容如下:认,十族定。否,十族诛落款人张彻。
“咳咳咳”,徐梁猛烈的咳嗽着,地上结了冰的鲜血紧紧的粘着他的脸颊,使他动弹不得。
“啧啧啧,真是可怜。”模糊中一个身影出现在徐梁眼前,这人由上而下俯视着奄奄一息的徐梁。
渐渐的风雪中这个身影越来越清晰,近看时他的长相和衣着竟然和地上的徐梁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他的眼神里却充满了轻蔑与嘲笑。
徐梁震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努力的想说些什么,可是终究还是化作喉头上的几下微弱颤动。
“不要说话,我先带你看场好戏。”那人伸出食指放在了自己的嘴唇上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只见他右手一挥,徐府赫然出现在眼前。
一群身披甲胄,手持长刀的皇家侍卫,整齐的出现在徐府门前,只见带头的将官一脚踹开徐府的大门,身后的士兵鱼贯而入,开始了他们的大屠杀。
一时间徐府哀嚎四起,下人们四散奔逃,有的来不及闪躲被迎面而来的士兵削落了头颅,有的被砍掉了四肢。更有甚者被刺破了肚皮,肠子流了一地,其惨状唤作人间炼狱。
丫鬟们闯入身怀六甲的徐夫人房中,想要保护她,可是已然来不及,沾满鲜血的屠刀已经狠狠地刺入徐夫人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
整个徐府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天下落下的雪花消融在尸体的殘温之上,不一会竟然汇流成河。
地上的徐梁彻底暴怒了,他像一头失控的野兽低声嘶吼着,抽搐着。突然一口鲜血从他的胸腔涌了出来,渐渐的他的心脏停止了,而他的双眼却瞪如铜铃。
男子看着眼前的一切略显失望,不过很快化作一抹邪魅笑容,“唉,好歹也是我的肉身,还真有点舍不得,不过你放心,好戏才刚刚开始。”
后记
失去肉身的仆人们围在徐夫人身边,他们拼命的想叫醒徐夫人可是却无法触碰,只能干着急。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徐夫人的身体开始有了知觉,指尖有了一丝颤动。
数日后
自从徐梁被灭门之后,前去请命的大臣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大家都深知明哲保身的真谛,于是三缄其口。可是御史莫平却是个异类,他仍坚持请命重查太傅徐梁谋反一案,果不其然换来了廷杖四十,贬至岐山。可仍然义无反顾。
离开京城的时候,莫平坚持要去徐府祭奠,因为这是如今他唯一能做的。
“就在这停下吧。”莫平掀开马车的帘子对车夫说道
“是,老爷。”车夫缓缓的拉停了马车
看着眼前被查封的徐府,莫平悲从心生,在他的眼里徐梁确是为国为民的好官,可如今却惨遭陷害。
“下官无能,无法为太傅洗清冤屈。只能前来祭拜,廖慰忠魂。”说着莫平双手交叠,胳膊前伸,深深的弯下了身子。
马车里一个年约四岁的女童,可能是太无聊,透过马车的窗口处歪着脑袋看着父亲,还有徐府门前那些向父亲回礼的人,而她手掌心那奇异胎记此刻却闪出紫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