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啊，你老实告诉娘，这些天你们都做什么？娘的药钱究竟是从哪来的？”
“娘，我不是说了嘛，我白天在帮米记扛包，扛十包就有七钱，还有二狗和三河，他们在替人跑腿送信，您就放心吧，我们没有去当小叫花。”
关朵听完，一脸愤愤，脸上写着，你们是没当小叫花，可当小偷了。
关凌还算镇定，紧紧的拉着关朵就用力的摇头，示意她听娘的话，不要打草惊蛇。
“大牛啊，苦了你们了，但你说的话，娘不信，娘这身子娘心里明白，那怕就是吃再差的药，也要三百钱一剂，你就是把米记的包都扛完，也给娘买不了几天的药。”那妇人语气很平和，但平和中夹着威严。
短暂的沉默后，叫大牛的少年挺着胸道：“是，什么也瞒不过娘，是我跟米记预支了工钱，只要娘能好起来，就是让大牛做什么，大牛也愿意。”
一声长叹，那妇人哽咽的道：“你这是何必呢，娘这身体已经没用了，你何苦为了娘，去卖身为奴啊，你有这个心，还不如答应娘，等娘去了，好好照顾二狗和三河，他们还小，娘这心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了。”
一阵抽泣，听的关莳眉头紧蹙。
等她推开门，跳进眼帘的就是一张枯黄憔悴，满是病容的脸，以及猛然跪在妇人身边，埋头哽咽的少年。
“娘，大牛求您了，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们失去了妹妹，不能再失去您。”
少年还没发现院子里多了三个人，但章氏已经看到了，她眼里露出诧异，拍了拍闷声痛哭的大牛：“你们是谁？”
大牛猛的抬起头，当看到关莳和双胞胎时，脸色哗然大变，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惊惶，诧异，心虚，不安，后悔，无数情绪充满了少年的眼睛。
关朵愤愤的板起小脸，想指责对方是小偷，赶紧还钱时，关凌用力的拽了拽她。
关莳没有忽略这个小动作，笑着摸了摸关朵就对章氏道：“我姓关，是上饶村的人，他们是我的孩子，刚才我们在出城的时候，忽然发现荷包掉了，经人指点，说是您家的孩子可能看到，所以才找了过来问问，真是不好意思，打搅您了。”
章氏听完，骤然身颤，扭头就目露威严的看向少年，少年自知做了偷儿，不敢与她直视，心虚的捏起拳头，惶恐不安，同时也像发了狂的小豹子那样，恶恨恨的瞪着关莳。
章氏深吸了口气，眨眼就收起她的不怒而威，脸带歉意挣扎着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少年赶紧掺扶，复杂的眼里冲关莳射出怨恨。
“这位关家娘子，真是不好意思，这边请坐，小院鄙陋你不要嫌弃，大牛，还不赶紧去问问关家娘子的荷包掉哪了，然后要来还给人家。”最后那两句，章氏说的不容置喙。
知儿莫若母，人家都找上门了，并且还目带善意，并没有一语戳穿，她真心感激，自然也不会不知好歹，当面责骂大牛，所以她相信，大牛是能听懂她的话，并把荷包还给人家。
一个人情商和智商高不高，听她说话，看她做人就明白了，关莳欣然的拉着一儿一女，也不管那大牛，如何用眼光杀死她，就那么安然的在章氏面前坐了下来。
“您是章大嫂吧，看您身子不好，咱们还是坐下说话吧。”
章氏目光没动，定定的望着大牛，直到大牛在章氏的紧盯下，节节败退，最后转身出了破院，她才松了口气，满脸感激的冲关莳跪了下来。
这一跪，吓到了关莳，赶紧伸手去扶。
“章大嫂使不得。”
“使得，使得，大娘子话里有话，还给我儿留了三分情面，能让他知错就改，我真心感激，你放心，如果我儿动用了你的荷包，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把钱补清，我章常氏说到做到，也对大娘子的良善，感激不尽。”
人虽跪着，但言语赤诚不卑不亢，一字一句落地有声，分豪不差的落在门外的大牛耳中。
顿时，大牛撕心裂肺的心痛，也开始后悔，不该挑关莳下手，他是真没想到，对方竟真能穷追不舍，并且还找到了他家，现在娘知道了，他要如何面对娘？
“章大嫂是个明白人，怪不得一路问人，大家都说您是好人，您先起来吧。”
章氏长长的叹了口气，她知道大牛就在外面没走远，她跪也好，说也罢，他其实都是知道的，而她恰好也想让他知道，只是不能让他亲眼看到。
“我那里还敢自称好人啊，连自己孩儿在外面当了偷儿都不知道，我还有什么颜面说是好人，是我管教无方，也是我这身体不中用，连累了他们，关家娘子，我真心谢谢你，没有当面点破，大牛他们……本心不坏，都是被我连累的，我家官人还在世时，就常对我说，这做人，定要行得正站得直，切不可一失足便成千古恨，儿子行差就错，我这个当娘的难辞其咎。”
关莳看她出口成章，言语诚肯，脸上虽然病容满满，但不减那身上流露出的高风亮节，便猜，这个章氏的官人，应该是个读书人，而且还是个很懂道理的读书人。
她心想，若是事情就此解决，倒也算失而复得，还成全了别人，便拉着章氏坐了回来。
“章大嫂知书达理，听您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只是您这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商的女子十六之前便要出嫁，再细想那大牛的年纪，章氏应该没有超过四十，可她这身体，真是看起来病入膏肓。
章氏看关莳不再责怪，心情也平和了很多，长叹了口气便摇了摇头：“我这身体已经时日无多了，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舍不得大牛他们，可若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大牛他们为了我，去偷人钱财买药续命，我真是没脸去见我家官人，惭愧啊。”
说到这，章氏动容，无声的流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