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低着头,嘟囔了几句,偷看了龙婉几眼,被兰儿拉着悄悄出了闺房。
两人快步穿过一道长廊,兰儿在前领路,行至一扇门前,推门进去,不多时拿出来一身小厮的衣服,让李恒换上。
一路遇上丫鬟、小厮,都向兰儿躬身行礼,遇上带刀的侍卫,无不肃立垂眼,她身后跟着的这个见人就笑眯眯的少年,压根儿无人过问。
走到一扇角门前,兰儿突然停下脚步,李恒光顾着左右张望,差点撞到她背上。
“喂,呆子,我问你,我们姑娘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兰儿杏眼冷峻地瞧着李恒。
李恒愕然道:“什么话?我在水底晕过去了,啥都没听见,啥都没看见。”
兰儿哼了一声,樱桃小嘴儿嘟着,伸手一指角门,“从这扇门就可出了王府,你走吧。”
李恒答应一声,向兰儿一抱拳,大踏步就往外走。
“喂,公子,你就这么走了?”
李恒站住,回头笑道:“妹子,你还有何话说?”
兰儿犹豫了一下,从身上解下一块帕子,向前走了几步,递到李恒手里,低声道:“这是我家小姐的帕子,你且拿了,以后,以后她要是有难,还望公子能来襄助。”
李恒点了点头,心想,“她是堂堂朱雀王府的郡主,娇生惯养的,能有什么难?但我李恒既然答应了,以后她若果真有难,我出一把力就是。”
他低头把帕子展开,见上面写着两行词: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不由得出声赞叹,“你家小姐真是女中豪杰。”说完,把帕子收进怀里,又一抱拳,头也不回的出了朱雀王府。
兰儿站在门口望着李恒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想了好大一会儿,顿时明白,一跺脚,指着李恒消失的方向笑骂,“你个小滑头,还说啥都没听见,这‘女中豪杰’是我说的,你如何听见的?
西陆数千亿公顷的国土上,共有十万座城池,其中叫得出名字的大城,共有四百座。
据北冥隐士陆吾幽所著的《西域风闻录》所载,这四百大城囊括了天下所有的风流文采,富贵荣华,流连其中,满目所见,说不尽的物宝天华,千丈软红。
然而,若说这些城池便可代表人间繁荣的极端,陆隐士一定大摇其头,告诉你,这世间另有一座巨城,屹立于北方,巍峨如山,雄壮似河,足可令煌煌四百城一起黯然失色。
那就是长安。
正如一句民谚所说:一城抵四百,四百盖十万。
说的便是,四百大城虽然盖过十万城,但却抵不过一座长安。
时间正是华灯初上的黄昏,在长安城的东南角,乡间少年李恒站在秦楼前,把双手插进袖筒里,抬头望着门头上那块巨大的匾额,听着楼上鼎沸的莺声燕语,心想:“这个地方倒热闹,那些女孩儿也个个美丽,反正逛街也逛累了,不如进去歇歇脚。”
于是也学着那些华服公子,把袍子的前襟塞进腰带里,背手昂头,迈着方步便往里面走去。
“唉!慢着!哪来的?”
两个肥头大耳,面相凶狠的看门人把李恒拦住,上下打量他一眼,哼了一声,用一副怪腔调说道:“问你呢?哪来的?”
李恒抬头瞅见楼上一位俊俏的姑娘,顿时一愣,心里想,“这女孩儿怎么长得和她这么像?”
见那姑娘向这边望过来,李恒有些慌乱的收回目光,左右看了看这两人,指着楼上笑道:“两位大哥,我来找那位姑娘。”
那两个看门人对看一眼,然后一齐看向李恒,满眼的古怪神色,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跺着脚,几乎要背过气去。
李恒不解,说道:“两位大哥,有什么不对吗?”
一个较胖的看门人好不容易止住笑,道:“小子,刚到长安城吧?你可知道我们这是什么地方?可知道那位姑娘是谁?”
“这,是秦楼啊,书上说,秦楼楚馆销金窟,那姑娘,我看着怪顺眼,想和她交个朋友,正想向两位大哥请教,她是谁?”
看门人脸色一沉,“你这小子,要不是红薯屎还没拉净的乡下人,便是一个狂妄之徒,咱们这是妓院不错,但你听说过哪一个妓院敢直接用秦楼作名字?因为啥,因为当今太子爷便是秦王。而你看中的那个姑娘,是我们秦楼的头牌,是秦王中意的人,你说你胆子大不大?”
李恒笑道:“秦王姓秦吗?”
看门人脸色继续沉,“秦王姓姬。”
李恒笑道:“不管他姓不姓秦,这个秦字是仓颉创的,他用了,别家就不能用了?楼上这个姑娘,他看中了,别人便不能碰了?”
两个看门人的脸顿时变得煞白,互看了一眼。
李恒笑道:“借过,两位大哥。”说着径自从二人中间走过去,来到院子里,仰头望着二楼,只见那个姑娘也低眼瞧着他。
李恒沿着楼梯,缓步上楼。迎面走来的公子佳人,奴仆婢女无不用奇怪的眼神瞧着他。秦楼创馆十年来,还没有一个穿着青衣的下人这般旁若无人的闯入呢。
他们有的猜想,这人莫非是皇宫里当差的?但皇差出宫,一个个可都是穿得大红大紫的,哪见过穿着一身小厮行头的皇差?
有的猜想,这莫非秦王的书童,据说秦王出行,一向从简,为人极是亲民,由此推测,他的书童想必也是低调的。但有人前几日刚见过秦王府里煮饭的婆子,据说,那谱摆的,比郡守太太还大呢。
人人心怀疑窦,侧眼瞧着李恒。
李恒不理会一路上奇怪的目光,走到那姑娘跟前停下。
那姑娘原来是在廊檐下看风,扭头见一个小厮怔怔的看着自己,模样俊俏,气质纯净,不由得脸上一热,低声唤了随身丫鬟,转身走进了绣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