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以为李少侠并不愿意相助,祠堂的方位怕是已经被告密,呆在那里也不安全,这才冒险跑到这里来。”四方脸的女人把婴儿交给一位大娘,走上前,向李恒裣衽施礼,“多谢少侠拔刀相助,眼下的局面还请少侠定夺。”
“我从祠堂出去,是去周围勘察来着。”李恒摸着怀里小白猴的脑袋,看着地面,“没发现可疑的行迹,我就又去了四清胡同,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是小白猴带我来这里的,或许它嗅到了你们的气味。”
“李少侠和蛇大侠一样,都是侠肝义胆的人。”四方脸女人向李恒微微一笑。
她总是一副公门中女捕头的干练模样,仿佛随时都准备要说,“我有案子要办,其他的免谈。”这时见她笑起来,李恒心里不禁微微讶然,“原来她也会笑。”
“我夫家姓宁,人们都叫我宁二娘。”四方脸的女人自然不晓得的李恒心中所想,继续说道,“那边的土地庙是老祖宗的牌位,阴兽或许不敢靠近,我觉得咱们应该撤到庙里,再行定夺,少侠意下如何?”
“不必谢我。”李恒神态微窘,“要谢,谢蛇哥好了,我不过替他完成未完成的事,放在平时,我不一定会插手这种事,天生不是热心肠,再说,也没多管闲事的能力。宁二娘,听你的就是,大家先去土地庙。”
土地庙甚小,不过一间土坯房,看样子建成已有不少的年头,屋顶离地面不足两米,屋内蛛网盘结,各种小生物一见人来,窸窸窣窣地四处乱躲。女人们叽叽咕咕边嫌屋里脏边伸手稍微打扫。李恒抱着小白猴坐在庙门口,细听不远处的动静,这会儿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巡游一夜的阴兽不甘心空手而归,必定要发起最疯狂的一击。
“老祖宗睡觉去了。”宁二娘坐在李恒对面,庙里的空间本来就狭窄,两人伸直了腿,能踩到对面的土墙上。“要不也不会被这些东西作践得这么惨。”
“老祖宗?”李恒扭过头,看着案桌后面的一副画像,画像由木板雕刻而成,完工后又涂上颜料,质量尚可,艺术水准未免太差,勉强只可辨别男女而已。他心里突突跳了一下,这位老祖宗的面容和蔼可亲,像是在很久之前就认识了一样。
“老祖宗非同凡响,没睡觉之前,我一直服侍她,她每年回井底一次,呼呼大睡,一口气睡上一百天左右才醒。然后出井,替我们四清胡同里的人排忧解难,年年如此。”宁二娘刚说完,几个老大娘便纷纷念叨起老祖宗的好处来。李恒不耐烦听,便又把头转向庙外。
这片无人区因为没有一个人影而显得格外空旷,夜风吹来,犹如末日的垃圾场。一弯残月不知何时又悄然钻出云层,冷冷的俯视着大地,一片片白雾在屋顶僵浮不动。
静止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后,僵浮的白雾忽然变成细如棉线一般的东西,丝丝飘落下来,李恒的眼前随之变得一片白雾茫茫。
雾中突然亮起两团绿油油的灯光,越来越亮,一只黑猫慢慢走了出来,竟然穿了一身葵花战甲,脚下蹬着皂靴,走到离李恒三丈远的地方,突兀的人立起来,仰头看天,尖锐的哈哈笑了起来。
笑声猛地停止,身穿战甲的黑猫冷冷看了李恒一眼,倏然转身,消隐在浓雾之中。
不多时,听见四周响起细密的啃噬声,这声音犹如把春蚕咬噬桑叶的响动放大了十倍,细密如潮,一波接着一波的狂涌过来,听在耳朵里,令人几欲发狂。
李恒撕破衣角,揉成两个布团,塞在耳孔里。女人们纷纷效仿,人人脸上吓得雪白,一个女人缓缓张开嘴巴,看那架势,想必是要以尖叫声来缓解这噬人心魂的恐惧。宁二娘扬手扇了她一个耳光,两个大娘随即合力捂紧她的嘴巴。
他背靠着墙壁坐好,握紧刀柄,凝神以待。
啃噬的声音如浪涌沙滩,一层推着一层,突然吱的一声怪响,从浓雾里爬出一个婴儿体形的老头,蛇身人面,头大如斗身子细长,浑如池塘里的蝌蚪,摇晃着脑袋冲李恒发出嘶嘶怪叫,猛地张开大嘴。
它的大嘴呈四方形,密布尖利的牙齿,甫一张开,便从牙齿中间倏忽伸出一条尺把长的舌头,像是一条猩红色的软鞭,极其灵巧地朝李恒卷了过来。
李恒挥刀把舌头斩落,刀面一翻,戳进那只阴鬼的大嘴里,下死劲儿把朴刀搅了几圈,见那阴鬼已经没有气息。
李恒拔出朴刀,把小白猴放下,起身钻出庙子,站在浓雾里凝神听着周围的声响。
鲜血涟涟涌至刀尖,化成一条血珠子,堆在地上。这阴鬼的血液竟然无比鲜红,红得令人目眩。
接下来,又陆续涌出四五只各种各样的阴鬼,有的是狗身人面,有的是羊身人面,有的长着八条人腿,走起路来,像是一只大蜘蛛,有的生着四颗脑袋,朝着四个方向,身子却是一头山猪。
李恒把它们一一斩杀。
“斩之不尽。”宁二娘不知何时站在了李恒背后,“试试这个。”
李恒转身接过她手中的物事,摊在掌心粗略一看,物事呈哨子的形状,不知是何种材质构成,冰凉刺骨,放在嘴里轻轻一吹,发出低沉有力的声波,一层层向四周荡开。不远处密集的响起阴兽仓惶后退的声音,犹如潮汐退往大海一般,刹那间,退个一干二净。
“何不早点拿出来?”李恒愕然,“既然有这么灵验的杀伤性武器。”
“废话,要是早在身上,当然早就用上了,这是在老祖宗案桌上找到的,想来是她老人家早已预料到有这事发生,不过又困得厉害,来不及当面交给我们,就随手放在了那儿。”宁二娘说罢,顿了一顿,又由衷的感叹道:“老祖宗就是老祖宗,再也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物。”
李恒不以为然,既然早有预料,就应该早作安排,要是真的厉害,也不会因为困的厉害而把救命的东西随手放在庙宇里,直到死了许多人的今天才被偶然发现。
“二娘,怪东西走了?”王大娘在庙里颤声问。
“或许走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卷土重来。“宁大娘看了一眼在庙里安睡的孩子,忧心忡忡。
“退都退了,哪里还会什么卷土重来。”一个肥胖的出奇的女人从庙里挤出来,挤得相当辛苦,“你们不走我走,总不能在这里躲一辈子吧。”她脸上被宁二娘扇出的红印子一时没有消褪。
“随便你,如果不怕死,尽管走好了。”宁二娘冷冷的说。
肥胖女人突然发起飙来,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宁二娘的鼻子,“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宁二娘,你是什么东西,竟然当起大家的头儿来了,马姑娘要是没死,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你还打我,凭什么啊!走了,一群蠢女人,蠢猪。”
她扭着大大的臀部往浓雾里走去,走到一棵大树下时,突然停下步子,慢慢扭头往不远处的屋顶上看过去。
时间陡然凝固下来,四周的静得出奇。
一道细长的光柱倏然穿破浓雾,射在肥胖女人的身上,一声惨叫随即响彻夜空,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响,那女人化为一团灰,爆炸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