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别墅区分三种颜色,每四栋别墅一种颜色,每种颜色布局在不同的区域,仿佛三个互不相干的住宅区。其中米色区——云桐居最为雅致,四栋楼两两错开,分别位于云桐居的入口和深处,高大的法国梧桐点缀其中,更有一片将整个云桐居圈进了一个世外桃源。
而这云桐居正是温颜他们四户人家的地界儿。苏槿家和秋白家一道在云桐居的深处,跟温颜和宋皓晢家隔了一小片梧桐。
“他不是那天和你一起被……”秋白一时没理解温颜为什么会明知故问。
“哦,你说阿槿啊,他前段时间刚和他爸爸妈妈一起出远门了。”宋皓晢抢白,照着徐含玉之前吩咐的那样对温颜说,又冲着秋白暗暗地使了个眼色。
“呃对对对,就是那样的。”秋白反应过来,自知差点说漏了嘴,连声附和着。
温颜听到刘秀萍唤她,这才转身回家。
刚走进家门,温颜就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肃杀之气,原本装修简约大方,以白色和暗色系为主的温家大宅此刻更是空洞的厉害。
换鞋时,温颜故意放慢速度,却仍未等到温老的出现。温老对温颜,可谓一向疼爱有加,哪怕是温颜得个小感冒也要担心地失眠好几天。一直以来的习惯突然被打破,让温颜这才发觉已小半个月没再见过爷爷了。温颜问过王妈后才得知,爷爷小半个月前去了R国的伯伯家,说是要在那住一段时间,心下便顿时有了忐忑。
随后,温颜走进客厅,只见一楼客厅原本雪白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张被放大数倍的温霄宇年轻时身着军装的独照。黑色的相框仿佛将那慈爱的笑容永远框在了另一个无法触及的平行时空里。温颜不曾明白眼前的一切意味着什么,却又像是什么都明白一样,兀自觉得眼睛酸涩。
刘秀萍看到温颜驻足在温霄宇的照片前发呆,心口有些堵,跟着红了眼睛。她知道这种事无论如何也是瞒不了孩子的,纸始终包不住火,或许该告诉她事实。
斟酌之下,刘秀萍咬了咬牙开口道:“小寒,你爸爸他…上个月,也就是你刚生病的时候…被天堂的…我不知道这要怎么跟你说…原谅妈妈瞒着小寒好吗…别怨妈妈…”
刘秀萍原本还试图稳住情绪,故作平静的组织语言,想把那些像淬了剧毒的刀子一样见血封喉的字眼尽力隐匿,却在最后一刻仍是忍不住泣不成声,只是本能的更用力的将温颜紧紧抱在怀中,她不知道自己告诉温颜这一切的后果是什么。
随着刘秀萍的温柔口吻,温颜一句一句地将自己之前一直不敢相信的猜测和传闻换成冷冰冰、硬邦邦的现实。
实际上,她在医院醒来时,看到母亲憔悴的样子就有些疑惑了。住院时,大人偶尔不在身边,她听到过换药的小护士在门口的低声议论,看到过窗外走廊上一向和蔼的爷爷对母亲深恶痛绝的眼神以及决绝的背影,也听到过来探望她的那些父亲的部下在门外和母亲刻意压低的哽咽。
刚刚在家听到、看到的一切,像是再一次坐实了温颜自认为可怕、虚妄甚至忤逆的想法。似乎只是等着最终宣判的罪人,温颜再无任何挣扎,而刘秀萍的话也只不过是那最后的了结,再无侥幸。
温颜躲在刘秀萍的怀里,兀自眼神空洞地流着眼泪。
其实,温颜知道的更多,比刘秀萍说的更丰富具体。那些小护士的低声议论更像是一个个诅咒:温颜她活下来了,却害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哦不,或许根本就不是亲生父亲。
刚听到时,她没有更多的意识就昏了过去,就像是普通病人嗜睡一般自然。不过幸好,她躲过了所谓的二次昏迷。在那之后,小护士也时常会在门口对温颜复习那个黑色的诅咒,而她却像是个被凌迟许久的人,早已麻木。
只不过,自那以后,温颜睡着时,常会做同一个梦,停在同一个画面,然后惊醒。梦里自己满手的鲜血以及面前倒在血泊中的温霄宇,温颜从不敢向刘秀萍提起。
温颜不敢问刘秀萍更多,她害怕自己一问出口,母亲也会变得像那些小护士一样指着自己咒骂,如同爷爷一样带着从未有过的仇恨目光选择抛弃。她就如同是溺了水,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便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晚上关灯睡觉前,刘秀萍担心温颜的情绪和身体,就一直陪在温颜身边。
温颜不知怎么的又想到了下午一直没见到人影的苏槿,就缩在刘秀萍怀里问苏槿和他爸爸妈妈去了哪里。
刚刚好不容易缓和了温颜的情绪,刘秀萍知道再有下次不会那么幸运,又想到之前徐含玉嘱咐自己千万不要提车祸的事,以免温颜强行记起,再受刺激,进而引发昏迷,甚至二次昏迷。
二次昏迷可能导致无法恢复意识,或者恢复记忆。但不幸的是,前者的几率占了九成。
于是,刘秀萍故意省略了其中的曲折:“前段时间,也就是你在医院的那段时间,你苏伯伯和苏伯母都被苏爷爷调到了国外进修,所以你阿槿哥哥也一起去了。”
“他们都没等我去他们家做客…妈妈,去外国进修是不是和蓝眼睛的大胡子叔叔学习啊,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温颜眨着好看的杏眼,和刘秀萍如出一辙的清亮神采,此刻却满是遗憾而又期待地看着刘秀萍。
“对啊,我们小寒真聪明。什么时候回来啊…妈妈也不清楚…可能要很久吧…不过,我想等到你苏伯伯他们跟蓝眼睛的大胡子叔叔学习好了,迟早就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们小寒的头发也长长了,那样漂漂亮亮地再去见阿槿哥哥,你说对吗,小寒?”刘秀萍将蹙着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下,低头看向身旁的温颜,轻柔地抚着她的小脸娓娓说道。
刘秀萍眼睛里溢满了一种那时候的温颜尚且还看不懂的水汽。后来的后来,她花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知道那是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太迟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