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你仍有爱意，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长途客车里充斥着各种气味，谭煦戴口罩都无法将其隔绝。有三三两两的人同坐在一间床上打着扑克，穿着袜子的，没有拖鞋的都有。仿佛可以看见那张不知走过多少趟长途的床垫上冒出浑浊的气体，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搅拌融合。
背起画板，手里还要提着其他画具和行李，穿过人来人往的车站大厅。广播声掺杂着各种口音在耳边回荡。谭煦感到有一点疲惫，还未等到来接自己的老师，就在大门外找了一个合适的角落坐下。一会儿又站起来，端正好胸前的挂牌，怕一会儿老师找不到他。
“走，去我家吃饭！”旁边一个男人牵着一个女人的手从车站内走出，经过谭煦身边。大概是为了躲让拥挤的人潮，两个人的脚步都很快，女人在后面跟着。扬起的嘴角快要看不出坐长途车过后的困乏。
想来那天还是自己软磨硬泡才得以使谢绮宁勉强请回家吃饭。其实一开始也只是无意之说，毕竟认为那里的生活是距自己于千里的，而且还会有种来自于千里也能感受到的压迫感。但见谢绮宁如此义正言辞的拒绝，反而变得更想走进去了解那个世界，一时没有了以往的抗拒。
才发现，那里虽然不是他在电视上所见的那般雍容华贵，但因难以企及而滋生的颤抖是无法抑制住的。当时坐在谢绮宁家别墅的大厅里，他喝水后水杯都要极其小心地安放。
无法掩饰的卑微，还甘愿强装骄傲。那是当时的谭煦没能理解的心情。
“好热啊！为什么不在礼堂表演？体育馆也太热了！”
“还说呢，你看我这刘海都一坨一坨的了……”
学生抬着椅子按照事先规划好的班级位置陆续坐好。即便夜幕降临，宽阔的体育馆里还是热得可怕。越来越多的学生感到烦躁。
“听说你们以前的校庆汇演都是在礼堂举行的啊，怎么今年在这里。刚才我都听到好多人在抱怨。”谢绮宁正在后台给陆晓璐化妆。
“我也快热死了，你看这汗，”说着把湿透的纸巾给谢绮宁看，“好像学校请了很厉害的老师来给高三的美术生上课，那里条件好。你也懂的，高三最大。”陆晓璐扁扁嘴，“你看，搞得我妆都上不了。”
“哎呀，你别乱动！”谢绮宁打掉陆晓璐在脸上磨蹭的手。
听到美术生三个字，谢绮宁就想起谭煦，“对了，谭煦今天为什么不在？”
陆晓璐眼睛含着笑意，打趣道，“之前不还让我不要再说任何关于谭煦的东西吗？今天……忍不住来关爱了？”
“还要不要化妆啦？”谢绮宁停下手中的动作，威胁陆晓璐。陆晓璐赶紧抹去笑意。“学校出资给他去云省学一个绘画的课程。说是暑假的时候要代表学校去参赛，对他以后升学有好处。”末了又加上一句，“我也是听说的啊！我已经不去打听他了。”
“你啊，之前就是为我太热心了。闭上眼。”谢绮宁边说边为陆晓璐画上眼妆，语气似乎还比较淡然，“他和我，只适合这样了。”
陆晓璐倏地睁开眼，谢绮宁不满喝道，“闭眼！还差一点呢。”
相关的工作人员来到后台清场，让无关人员离开。谢绮宁抓紧时间将妆容修饰得更加精致。
谢绮宁：“那我先走了啊，快到你的时候你就响我电话。”
陆晓璐：“那你现在怎么办？”
谢绮宁：“我就随便逛逛，反正我又不是第一次来。就这样。”说着便带上匆匆收拾好的化妆工具离开后台。
嘟……
“现在还学会挂我电话了！”陆毅航生气地把话筒摔上。
徐韵坐在沙发上看书，眼皮稍抬，漫不经心地说，“我就说她不会听吧，才吵了没几天，那孩子比你倔多了。”
“他们家房子都被封了，我怕谢绮宁会给晓璐惹来麻烦。”
“你忘了那天吵得连电话都扔啦？我可不想因为外人搞到家变。”徐韵正色道。
陆毅航叹气，“脾气越来越坏，现在都不让人教了！”
陆晓璐差点没忍住将家里所有电话拉进黑名单了。“再打我就关机！”而电话就真的没有再响。
今晚的一中比以往热闹得多，许多慕名而来的人趁着这几天开放日走在这斑驳的小径上，这所百年中学俨然成了一处岁月筑成的名景。
谢绮宁一路走过，看夜晚渲染下学生的各类作品，别有一番宁致。见到喜欢的，就会马上拍下来，可能是因为作品或者风景的原因，今晚谢绮宁拍的照片格外美丽。
刚放下相机，陆晓璐的电话就打来了。
“开始了？”
“还有一个个人演唱。你快来，我好紧张！”陆晓璐抓得表演服的领子都起皱。“好像还有点缺氧。”
谢绮宁一阵好笑，“你是想让我笑死吗？难得你也会紧张。我跑着来了。”事实上只是稍微加快脚步。“对了，你们表演什么？衣服好美。”
“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我排的。”陆晓璐表现出一脸得意，“歌舞，哥哥唱过的歌！”
一束灯光打在舞台边侧，一身倩影徐徐起舞，悠扬的舞曲渐渐牵引出更多曼妙舞姿，低吟浅唱驾着薄雾登上舞台。
真的要断了过去
让明天好好继续
你就不要再苦苦追问我的消息
…………
不要问我是否再相逢
不要问我是否言不由衷
嘴唇不禁微张，蜿蜒的歌声逐渐侵蚀心脏。太久没有好好听陆晓璐唱歌了。当初哼着哥哥的歌的稚嫩声喉，仅仅一年的时间里，已经不是单纯的悦耳了。
她是那么喜欢哥哥，那时候总会录下哥哥的歌、电影，回来拉着作为同桌的谢绮宁一起欣赏。感情就是这样慢慢深厚。陆晓璐曾说，是哥哥的歌让我们的心紧紧相连；认识你，是因为我喜欢哥哥而带来的福分。
此时想来，热泪盈眶。
“怎么样，感动吧？”陆晓璐歪过身子撞了撞旁边还顾着摆弄相机的谢绮宁。
谢绮宁很配合地说，“超感动！你现在唱歌好听太多了！”
“那是，哥哥的力量！”
谢绮宁把相机放在石凳上，沿着跑道慢慢散起步来。“每次来，都觉得你们学校越来越美，”抬头望着星空，“在这个操场上抬头望星空，原来真的有触手可及的错觉。”
陆晓璐跑了过去，牵起谢绮宁的手，“那我以后不去找你，你多些来看我好了。”脑海不自觉浮现近日来自己想象谢绮宁在学校过得不开心的画面。
我们渴望活得真实，却又那么容易被世界的现实伤害到。
“反正你同学那么不可爱！”
“我不怪他们，他们和我又不熟。”谢绮宁闭上双眼，任陆晓璐牵着她往前走。
两个人一起慢慢绕着圈。安静了一会儿，陆晓璐才说。
“当初我踩了狗屎运才考上的一中，没想到你最后却要选择留在那里。不然我们每天晚上都可以在这里散步了。”
“所以说，陆晓璐。我好爱你，如今你都没抛弃我。”
陆晓璐一把推开谢绮宁，“你别这么肉麻！你看我鸡皮疙瘩都起满身了！”
“别这样嘛，”谢绮宁撒娇又黏上去，“我真的好爱你。”
陆晓璐又推开谢绮宁，谢绮宁再黏上去。
“我打算离开这里。”谢绮宁挽着陆晓璐的手臂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