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凉府边境的官道上，一支八百人的队伍护送着几辆马车缓缓向凉州府驶来。
凉州六府七十四县的辖区内都做好了恭迎皇妃公主的准备，平坦的道路上洒着清水，军伍开路，附近村镇的百姓或者耕种作物的农民，都被提前用栅栏隔开。
依旧气质稳重的刘汉业神情肃穆，一丝不苟得护在坐着公主和丽妃的两架车吗附近，来回走动。
经过一架马车旁边时，只听见公主殿下的声音从里面细微平淡得传了出来，冷淡之意比以往更甚，只不过措辞间有些许急切。
“刘汉业，听母妃说，你阅兵那天受了伤？”
声音细若游丝，没有一点悠扬婉转的曲折之意，如若不是刘汉业修行已久，真息四聚成虚，耳力非凡，怕是也听不见什么的。
“一点小伤......”
刘汉业没有一点神情异样，恭恭敬敬回复道：“现下已无大碍了。多谢殿下关心。”
正一个人坐在车马中的李姬玉微蹙眉角，如葱的素手在裙角褶皱处挽了一个结，似乎在斟酌言辞，过了许久，才继续追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那天去夏州，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受伤？”
刘汉业没有一点犹豫，淡然道：“丽妃娘娘也许知道，要不殿下亲自去问问娘娘？”
姬玉公主冷清道：“你明知道母妃她不会告诉我的。”
“殿下很聪明......”
刘汉业答非所问得抬头说了句：“这个时候了，上官师兄和关师妹他们，也该从青仓县回来了吧。”
姬玉不再多问了，刘汉业也驾马快步走向队伍前列。
.......
其实是八人之中官职最高的张藏锋，正骑马在前面开道，路尘轻扬处，和金吾卫一个姓司马的佥事有意无意得聊着些什么。
见到刘汉业过来了，张藏锋回眸作示，甲胄在身，不方便作揖，只是点了点头，权当打招呼。
司马佥事知觉得先行离开了。
张藏锋依旧笑脸盈盈，和声道：“刘公子这二十余天不教张某去做事，是不放心张某和赵王爷的关系么？”
一向喜欢打马虎眼的刘汉业罕见的坦诚相见道：“嗯，确实有些不放心。”
张藏锋顿了顿，笑道：“倘若张某说我和赵王爷的关系仅限于上下级，刘公子会信任我么？”
刘汉业平淡道：“要是完全信不过你，那一开始就根本不会带上你。毕竟借口有许多，护送团队也并非一定要八个人。”
张藏锋继续道：“其实即便张某真的是赵王爷那边的人，也无关此行大局。倘若张某猜的不错，此次去西域，途经凉州，除了调查汉阳居士在天山的踪迹，便应该是铲除大夏安插在凉州的势力。你派上官师弟和关师妹调查西宁卫镇抚万世杰贪污一事，据张某猜测，不过是个幌子，用来迷惑其实是大夏贵族的裴藏海而已。你真正的暗手应该已经到达了西宁卫，顺着万世杰的动静，彻底查清大夏人在西宁卫甚至整个西凉州的人员渗透吧。”
刘汉业笑了笑，称赞道：“不愧是张师兄，在下的意图这么轻易就被你看出来了。”
刘汉业抿了抿嘴，继续说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师兄要不要再猜上一猜，我那颗现在已经混在西宁卫的暗手，到底是谁呢？”
张藏锋微笑道：“江州隐湖的孙二家主，没错吧？”
“噢…..”刘汉业也笑了，做了个请的手势：“愿闻其详。”
张藏锋见左右没人，于是轻声说道：“那天魏师兄和我们说起洪栾与燕驰二位侍卫是由七星堂花三千和隐湖孙云霄假扮时，我便已经怀疑孙二家主是你的人了。或者说孙云霄一开始就是李公公故意安排进去的棋子。不然隐湖这种懂得明哲保身，在修行界相安无事了六十年的势力，怎么会被迫牵扯进宁王和皇室的纠纷？也只有交情遍天下的汉国公，才能请的动孙二家主这尊大佛了。”
刘汉业点头道：“不错，张师兄请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又听欧阳师弟说，孙二家主对姬公子那一手【琴心剑胆】似乎留了余地，从而让姬公子一招便将他制住。我便更确认孙云霄是刘公子的人了。不然张某实在不相信，一向运筹帷幄的刘公子，会不留任何后手得把两个剑派弟子当作弃子随意丢掉。”
刘汉业又点头称是道：“孙二家主确实一开始就是李公公安插进七星堂此次计划的。话说回来，隐湖近年来在江州越来越不好混，加上孙大家主老迈年高，又得了绝症，大不如以往。所以隐湖才决定铤而走险，攀上朝廷这根参天大树，重新在江州站稳根基。其实在上官师兄飞鸽传书给我之前，我便已经从孙二家主那里得到七星堂提前行动消息了。唉，也是我低谷了欧阳师弟寻剑的能力….”
张藏锋试探问道：“所以，孙二家主假意因为得罪了朝廷而走投无路，趁机行苦肉计，投靠西宁卫的大夏势力。然后顺藤摸瓜，为你查出大夏在凉州的细作？”
刘汉业嗯了声，道：“不错，本意朝廷还要象征性去江州镇压隐湖。孙大家主自知寿命不多，决心自尽而死，以求把苦肉计演的更像些。”
张藏锋冷笑道：“江湖中人果然够狠啊…..推算时日，孙大家主现在也该死了吧。唉……人风光了一辈子，最后还不是要为不肖子孙拼一份家业。都说创业容易守业难，我看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不太一样了。”刘汉业冷不防得冒出来一句。
张藏锋皱了皱眉头：“…..刘公子什么意思？”
刘汉业苦笑道：“说来也是惭愧，我千算万算，唯独没有料到隐湖早就跟大夏串通好了，他们既不信任朝廷，也不信任宁王，今儿个应该已经被大夏人偷偷带离去关外了。”
张藏锋脸色大变，沉声道：“这如何可能？他们凭借什么？举族叛国？他们疯了不成？！”
“你错了….”刘汉业摇头笑道：“举族叛国的是孙二家主和他的嫡子嫡孙。至于其他隐湖各房的死活，孙云霄可不管不顾了。后来我想了想，孙云霄因为是庶出，在家中一直不景气。而这次隐湖各房决定让他去冒险，无论孙云霄事成与否，是生是死，朝廷都允诺扶持隐湖在江州立足。看来孙云霄不甘被当作弃子，一气之下就反将了隐湖一军，假戏成真，彻底投奔大夏去了。”
“如此一说…..孙云霄传信给你，教你去围剿七星堂，难道…..他的真正目标是……”
刘汉业苦涩道：“估摸着错不了，幸好我没去，不然少不了路上一场恶战。”
张藏锋皱眉道：“那天你手臂上的伤…..也是孙云霄做的？”
刘汉业忽然调转了马头，渐行渐远，抛下一句话：“那个万世杰可不简单啊，他们在西宁要有大手笔，也就在近几日了。”
说完，刘汉业渐渐远去，自言自语道：“倘若张藏锋不是那个隆先生的人，未尝不可以为我所用….”
远方极目处，最是凉州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