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赵王世子殿下慢慢涌入人群,比他身份还要贵重的皇子李琰鵧负手站立在小阁窗前,吹着微风,拂起他额前几缕细发。
那位穿着青衣,面色冰冷如泥塑的清秀少女丝毫不顾及那人身份,朝那皇子冷淡问道:“若不是殿下拿起小姐的玉佩,阳春本不该留下。”
面色冷峻的李琰鵧和刚刚那个谈笑风生的皇子判若两人,他有些凄凉得问道:“阳春姑娘,你们小姐她….她也答应这门婚事了?”
名叫阳春的青衣少女嗯了声,不再回答了。
李琰鵧忽然愤愤说道:“她怎么可能答应?她不是已经出家为尼了么?不是说她不再顾及红尘俗事了么?不是说要斩断三千烦恼青丝了么?为什么我苦苦相求她却置之不理,他赵王世子一句话就能教她回心转意,再步红尘?”
李琰鵧越说越悲凉,泪水在眼眶拼命打转。他声音愈加憔悴,愈加低微,不停呢喃道:“我….我真的有这么不堪么…..为什么不仅父皇不喜欢我,京城所有人都骂我,如今连她也要嫁为人妇啊…..”
阳春淡淡看着眼前这个丝毫没有皇子威严的李琰鵧,毫不留情的冷冷说道:“李琰鵧,你就别再假惺惺了,在这儿装给我看么?若不是你看重那皇位,怎会弃小姐于慈恩寺不顾。你口口声声说欢喜她,可曾有过真正娶她的心思?你这般哭诉自己,又可曾真正寻思过小姐的想法?”
李琰鵧有些漠然,忽然又愤然说道:“那….那刘汉业那个混蛋呢?他…..他就忍心让他姐姐成为政治工具?”
阳春淡然道:“不准你侮辱我们公子。”
李琰鵧刚想说自己是皇子,阳春冷不防得说道:“即使你是皇子也不可以。”
李琰鵧瘫痪在窗前墙角边上,长长叹了口气。
阳春微微告辞后转身离去。
阁中只留下了皇子殿下一人,神情落寞。
他不停得呢喃道:“江山美人,失去了你,得了江山,那又如何?”
楼下热闹依旧。
楼上冷清如常。
.....
.....
京城边角的慈恩寺依旧热热闹闹,香客信徒来来往往,烟雾弥漫,佛号僧吟。
慈恩寺里一处许多寺内普通僧人都不知晓的庭子,里面有座很冷清的禅房,光线昏暗,摆设普通。
更少有人知道这里住着一个缁衣女子,常常会安安静静在房中敲木鱼,抄佛经,然后看看书,最多到不大的庭院里走走,透透气。
不知怎么的,她自从三年前踏进这座庭院,就画地为牢,再也没有出门半步了,外面的世界如何,京城如何热闹,她似乎都不太记得了。
平时都会有主持安排的小和尚为她送来一日三餐,但他也从不会进来,生怕招惹了闲话,只是把饭菜放在窗檐的暗格上,问候一声便走了。
女子依旧留着长发,略有些苍白的面庞没有一丝波澜,好似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庭院里有口井,禅房旁也有个小小堂前灶台,倘若她有兴趣自己做菜,就会事前在窗檐留张字条,等送餐的小和尚来时看到,便会照着要求去购买新鲜食材。
倘若她缺纸缺墨了,缺被褥缺衣裳了,便都可以不露面得吩咐小和尚去做。每个月小和尚也会按照主持给的清单送物件给她,但通常是最后女子只收了很小一部分。听说她自己也会编制衣裳,最近也有了自己的小菜园,所以小和尚被吩咐去做的事情越来越少了。
三年来,小和尚天天照主持的意思为那女子送饭,但却从未见过那女子的相貌面容。
实际上,就连两个人说上话的时间也很少,小和尚只知道那女子声音很好听,没有那些寻常女子的柔媚,也没有小家碧玉的软语呢喃,但是却听着舒服,很亲切的感觉。
小和尚法号叫慧宗,在寺内算是辈分最低的了。他从小便没了父母,听说是主持行走青州时偶然遇到了裹着大红被褥的自己,见自己饥寒交迫,于是不顾别人非议的带上了自己这个被人遗弃的孤儿。
一路上步行回长安慈恩寺,无人知晓老和尚就是一向淡泊名利的慈恩寺主持,只知道这个秃头老和尚不知廉耻,竟然出家了还公然带着自己的私生子,到处找人求热汤母乳喂小孩吃食。
于是小和尚从很小的时候便视那个笑眯眯的主持老头为自己的亲人,无论平日寺里僧人多么畏惧主持的严厉苛责,有些傻气的小和尚却从来没有生过主持的气。
这天按照主持的吩咐,小和尚又屁颠屁颠得跑过去给那位女子送饭了。
三年前主持把这差事交给还很矮的小和尚时,小和尚便下定决心一定要保守秘密。
所以无论送餐送纸还是送被褥,他都挑最偏僻的路,走人最少的地方,不辞辛苦得把东西送到这位不知名的女子窗前。
他也从来不多加逗留,也不会好奇那名女子的身世,更不会主动向她搭话。小和尚知道自己的多嘴只会给主持带了更多麻烦,反正每个人都藏着心底的秘密,自己又何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
说实话,小和尚他自己就有个埋在心底的秘密。
渐渐长大的小和尚发现自己有些喜欢卖菜那家的小女孩。说是喜欢也不完全算是,也就是每次去买菜总想见到她的笑脸,呆在一块时想能说说话聊聊天,倘若小姑娘能好奇得请教自己关于佛经上的奥秘,那就更好不过了。
小和尚一如三年一千天里那样,轻车熟路得来到这间僻静的庭院。他放下盛着热饭菜的竹篮,将饭菜小心翼翼得摆在窗檐的暗格上。
通常这个时候,小和尚都会敲一敲院门,问候一声施主该吃食了,然后等待女子的回复,由此来确定女子是否生了病,或有什么异样。
说来也奇怪,她一个弱女子住在里面,缺从来不觉的闷得慌,也从来没有生过病。倘若教自己一个人住进去,怕是连半年都撑不下去。
女子一如既往得回应着自己的问候,从来没有怠慢或劳烦自己等太久。女子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小和尚心想是时候离开了,于是弯腰合十说声小僧告辞了,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小师父,请等一下。”
女子亲切如同长辈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和尚转过身子,又恭敬得弯下腰,合上双手,哪怕院内的女施主根本看不到自己做何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