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这是怎么回事?”
J市某公寓楼,梁栩枫看着坐在沙发对面的两个人发问。他穿着灰色的V领衫和家居裤,黑色的方形钛架眼镜架在瘦削的鼻梁上,看上去比工作时要和气很多。
“所以说,冬儿做完那台手术才知道柏小姐已经被你的墨先生接走了。”唐生舒适地往沙发上一靠,一副宾至如归的模样。
冬儿坐在唐生旁边,绞着手,点点头算是附合。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梁栩枫坐得笔直,回话也像个机器,没有任何的起伏。
“所以说,让你想法办让冬儿能逃了死罪啊。你是没见他那个表情有多吓人,打电话说让我过去公馆给柏小姐看一下,我进门时他那张脸丧得,吓得我以为他是让我去起死回生呢。”
冬儿还是没说话,头又往下低了一截儿。
梁栩枫咬肌颤了几颤,眼里透着不爽。“扯来扯去,说到底为什么你们俩凌晨3点一定要跑到我家来,而且,你说的那都是几天前的事了吧。”
这个人都把别人的休息时间当成什么了。
“啧!”唐生咂了下嘴,谴责他不近人情,“你的墨先生什么脾性你不知道吗?从那以后没让冬儿踏进墨公馆一步,冬儿为这事儿提心吊胆夜不能寐啊。为了墨准让你工作几天不睡觉的时候你都没半句怨言,你就不能把对你的墨先生的爱分一点给冬儿吗?”
瞧他那义正词严的脸,梁栩枫只觉得一股心火直往脑门儿冲。
沉住气,推了推眼镜。“你又惹上哪个女人,被堵得回不了家了?”
唐生楞了一秒,随即提高音量,“说什么呢,我是为了冬儿,你这个无情的男人。”
眼前的情况让梁栩枫长呼一口气才能不用吼的,“你为她好你就让她在家里好好睡觉不行吗?”
啊?
唐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唐冬儿垂着头均匀呼吸,身体慢慢倒在了沙发上。
嗯?诶!?——
梁栩枫双手抱胸,睥睨着面露尴尬的唐生,“‘梁栩枫他已经答应我了,他一定会帮你解决现状的。’你肯定这样骗她了吧。”
唐生默认。
“半夜三更的真亏你做得出来,唐冬儿住的地方离你家有几条街来着?”
见计划被识破,唐生也懒得再多演什么戏了,把脚往茶几上一搁,大剌剌地说,“我也是无可奈何,反正我一个人来你不可能开门的。”
“那当然了,你以为这是第几次了,你当我这里是24小时便利店吗?”
“我哪知道那女人半夜还在我家蹲点啊,说起来,一般人会做到这个地步吗?女人这种生物真是可怕呀。”说完唐生还搓了搓手臂,一想起一个女人居然为了自己从白天守到深夜他就起鸡皮疙瘩。
“和女人在外面混到凌晨才回家的人,说这种话你不觉得是自作自受吗。”
闻言唐生举起左手,朝他摇了下小指上的尾戒,“我每次可都讲得清楚明了,都是成年人了,纠纠缠缠的多不体面。”
梁栩枫叹了口气,“你怎么就没染上病。”
“喂喂喂,枫子你以为我的女朋友都是从快捷酒店门缝里的小卡片上选的吗?”他坐起来反驳,他可是凭着魅力寻找的同道中人。
“不管是不是,遇到现在这种情况也麻烦你去住酒店。”
唐生又把身体往沙发上一瘫,“别在意啊,古人讲狡兔三窟嘛。”
“那是指它‘自己的三窟’。”说完梁栩枫就拿起手机,“想住哪家?现在就给你订。”
只要他愿意住酒店的话,什么三窟五窟,三百窟也是毛毛雨。
“不去。”唐生答得干脆利落,看梁栩枫一脸快要暴发的表情又补了一句,“枫子你是不是忘了,怎么说我也小长你几岁,长者为大,长者不想去住酒店。”
“你真是……。”
梁栩枫从小在日本长大,辈份意识强烈,每次唐生都用这个来压榨他。给他取绰号,用他的名义给别人开空头支票,调侃他对墨准的尊敬,还拿他家当自己家。
见梁栩枫往卧室走了,唐生还对着他的背影吩咐一句,“我睡客房就行了,你给冬儿拿床被子盖上。”
梁栩枫抽了抽嘴角,默应了。
等他拿来薄被给唐冬儿盖上时,唐生换到了沙发的另一边坐着,面前多了一杯洋酒。
“你不去休息?”梁栩枫问他。
唐生回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枫子,你觉得柏小姐是个怎样的人?”
“不知道。”
简单回了三个字,梁栩枫抓了下头发,到厨房给自己弄了杯茶,看样子他今晚别想再睡了。
“我觉得她是个很危险的人,对墨准是,对唐家也是。”
梁栩枫皱眉看他,像是在问他为什么。
这是工作之外,唐生脸上难得出现的严正的表情,“前几天我登入‘异人计划’研究室,里面详细记载了研究跟进。从十多年前用动物做实验,到几年前怎样给活人注射药物,剖开大脑,在其清醒的时候记录药物反馈。”
“几年前?是指现在没有继续研究了吗?”
“那倒不是,让人意外的是研究的结果,药物并不是用来刺激人的潜能,更像是要让‘异人’变回原来的样子,资料里面称为‘抗体’。”
“难道可以把柏小姐预见未来的能力从她身体里取走?”
“目前来看,是。”
“可你的表情好像认为这不是件好事。”梁栩枫呷了一口茶,镜片后面的柳叶眼里闪着精明。
“医者亲眼看到患者走到生命尽头却束手无策是会哀痛的,但如果要用另一个人的命来换一条命,我不愿意。且不说现在活跃在社会上的‘异人’都挺光鲜,就算遇到柏小姐这样的特例,在不确定是否有效的前提下,一定要用其他的人来做活体实验也要造出‘抗体’,这一点不合逻辑。”唐生五官都挤在一起,想起资料上的活体实验照片他就觉得犯恶心。
“人类对未知有先天的恐惧,不惜做出巨大牺牲也一定要规避恐惧的事物具现化,对比现在社会上只是五感某一方面特别出色的‘异人’,柏小姐的能力才更加脱离逻辑。”梁栩枫稍微停顿下,又问唐生,“就今而言,你觉得最能左右人类的是什么?”
“人民币、权柄、女人。”唐生答到。
梁栩枫皱眉,很明显不同意第三个条件。
唐生又跟了一句,“要因人而异嘛。”
“没错,就好比主观能动性不只会提供一种创造力,每个人在不同的环境,受到年龄、身份、学识等影响,立场不一,结论也会大相径庭,无法完全控制,也没有统一的决定性作用。比方说一个视觉系的‘异人’,也许他不用显微镜也能处理细胞,可他没有攻击力和破怀性。但是……”
梁栩枫说到这里,唐生醍醐灌顶一般,接过话茬,“是与之相对的客观规律性,如果一个人的能力无法被消灭的话那就太恐怖了。”
梁栩枫摇摇头,“是,也不是。人类对客观规律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的,真正让人恐惧的更在这之上。”
唐生疑惑,“那是什么?”
梁栩枫又推了下眼镜,缓缓说到,“时间。斗转星移,四季变换,时间不停流向未来,柏小姐能力的可怕之处在于,她知道时间流动的方向,十年,百年,甚至更远的未来,这是五感中任何一种力量都难以相较的。”
唐生不是很认同,“难以置信,我看柏小姐就是个精神脆弱的女人而已啊。”
“这个问题应该就是她在能力觉醒后还能安静度过十来年的原因,她还没有像其他‘异人’那样完全驾奴这个力量,往后就难说。”
唐生拿起酒杯饮尽,口干舌燥的感觉得以缓解。
“所以说她真的是个危险的女人啊,从各种意义上来讲都是。”
“既然她跟着先生,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是因为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更何况,在墨准接手唐家以前,唐家也碰过‘异人计划’。”
梁栩枫讶然,他不清楚唐家的往事。
“那先生他还……。”
“我们想得到的那个男人怎么会不清楚,查研究计划那一整晚他都在医院里,他为哪一个女人……不对,他为哪一个人事必躬亲,你见过吗?”
梁栩枫摇摇头,答案显而易见。
“我也是第一次见那样的墨准,常年四面闭锁的心,密不透风的强大,那样的墨准却突然给自己找了个死穴。所以我才讨厌情啊爱啊这种东西,那可是十分锋利的刀刃啊。”
梁栩枫没有回他,唐冬儿睡得酣畅,把被子一角蹭掉在了地板上,他捡起来重新给她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