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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屠老头

三个刘家小主人和一个仆役下人玩闹到太阳落山,随着最后的余晖彻底消失在远处的天际线,刘家大院外准时响起了一阵清晰又苍老的咳嗽声。

紧接着咳嗽声停,院外有老人继续喊话:“傻玄儿,回家来。”

话说一个奴仆,如此风轻云淡的在主人家外以气沉丹田之法唤自家孙子回家是一件十分诡异的事——哪怕这个主人家是千年来的第一良善大族,也没道理容忍。奇怪之处在于,不仅主人家不以为忤,主人家的下人们也毫不觉哪里不对劲儿。

自从九年前屠老头采药捡回个傻孙子,傻孙儿能懂人言开始,这种喊话持续了不知多少年。

那屠老头可真是霸气,虽说是奴隶一个,年龄至少八旬将死未死的,也敢和刘家家主不卑不亢的对话——刘家诸人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刘家掌家的人物对屠老头十分尊敬。却也并未深想,只当屠老头医术高超,治好了好几代刘家大人物代代遗传下来的大病,因此才得主人家青睐而已。没有哪个不懂事的刘家人真敢把屠老头爷孙俩当了没本事、只凭力气性命吃饭的下等仆役来欺辱。

哪怕傻玄机不懂规矩坏了事,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作弄过去,好让他人知道,规矩是要守的,坏了规矩是要挨罚的。

演武场上捆在绣柱上已经有大半天的陆玄机听到屠老头的呼唤,啊啊两声算是答应,一如往常的不停扭着,不见他如何用力,绑了他大半天的粗麻绳就一根根断裂开来,散在一边。

刘家三小姐站在一边,一脸的平静,看来已经习惯了陆玄机的挣脱方式。刘家三个小姐远远在陆玄机身后招了招小手算作告别,看着他摇摇晃晃的离开了演武场,步履蹒跚的走向大院外不远处的破草屋。

陆玄机和屠老头的家就在刘家大院门口几十米外的破草屋里,雷雨天绝对漏雨也绝对被雷火光顾——屠老头的传家宝是一截焦黑的破木头,圆状,成年人双手合握粗细,约一丈长,每逢雷雨天,只要往屋子里随便一块地方插上这其貌不扬的破烧火棍,滚滚天雷必定准确引来,一屋子的雷电狂暴气息。

雷雨夜,总是能看见刘家大院外,这一间破草房一屋子蓝紫色电流翻涌不息的奇景。众人不解,问屠老头,屠老头不愿解释,问陆玄机,陆玄机不会解释,到得最后,众人不得解,也只好说一句屠老神医医术惊天,遭天妒了。

屠老头给人的三大印象:极其佝偻的背,极其苍老的面容,极其精湛的医术。所以也有对应三大印象的三个绰号:老驼子,老不死,老神医。

驼背到让人忘记他驼背,苍老到让人忘记他苍老,能记住的,就是“谁谁谁得了病,怎么怎么的严重,屠老头一来没多大功夫,就好了”的妙手回春。

屠老头对于旁人叫自己啥名字从不在意,一个称呼罢了。久而久之众人语言上倒是不怎么尊敬这个实际上的刘家客人,更多的是习惯了用绰号调侃屠老头。

进了屋陆玄机杵在门口不动弹,一眨不眨的看着屋里腾腾冒着热气的锅,屠老头熬着红糖,也不说话,抓起一堆奇形怪状,颜色各异的药材兽皮一股脑倒进大铜锅,顺手抄起锅边的棒槌,使劲戳了戳锅里堆满的各种材料,没一会功夫,锅里就呈了粘稠的黑汁。

这种黑汁对于屠老头爷孙俩是补品,对普通人来说就是毒品。不说喝上满满一口,就是一滴也无福消受。

就说几年前仆役王二狗跟在傻玄机身后,趁他不备猛咬一口黑色糖葫芦,还没等咽下就感觉喉头发苦,赶紧呸了一声吐了出来,沾嘴的一瞬间就已经不知是苦还是香的到进了骨髓,浑身发冷。王二狗吐了半个时辰还没缓过劲儿,再吐,已经是一滩血了。幸好屠老头那日给刘家家主诊病,结束后路过救他一命,不然王二狗此时早就成了王死狗了。

此后再无人眼馋傻小子陆玄机吃的满嘴生津的古怪糖葫芦——香是香,满大院都闻得到,但老不死做给孙子吃的东西,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觊觎的?也不想想陆玄机是啥人,那可是…空手虐夔熊的非凡小傻子!

此时屠老头的黑色糖葫芦做到了尾声,傻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小傻子陆玄机已经满嘴口水,地面上有了一小滩水。屠老头斜眼看着孙子,嘿嘿笑着,大火又收汁了片刻,一脚踩灭了火,不等黑汁冷却,双手已然探进冒着热气的锅里,两指一撮,双手翻飞,飞快捏出一个个滚圆的丸子,一个接一个串上早先准备好的木签子。

一串黑不溜秋,又带着红糖光彩的所谓“糖葫芦”就这样完工了。

红糖补血气,兽皮壮肉肌,药草固筋骨。这一串黑色糖葫芦,其实是各种大补材料的浓缩,一般人吃了轻则吐血昏厥,重则爆体惨死,本就不是人间之物。

而白日中搭配黑葫芦一同进补的白色糖葫芦,则有安神壮神之效。虽说陆玄机至今七窍仍有心窍未开,神智尚在混沌,也总是聊胜于无。

修仙求道,本就讲究一个平衡融汇,魂与肉自是应该共同促进增强的——虽说这种理念和现下的修仙观出入很大,不过对于陆玄机,这可能是最好的修仙之法。

屠老头幽幽叹了一口气,目光慈爱的看着傻玄机一口一口嚼着药葫芦。

屠老头对孙子招了招手,陆玄机狼吞虎咽一番,嘴角的药渣还没吃的干净,摇晃的走到屠老头身边,一双眼无神的看了过去。只看到屠老头一张苍老的全是褶皱的脸,和那好似要低进尘埃的背。

屠老头抚摸着孙子的头顶,半搂在怀里,有些苦闷的又说了一遍九年来常说的话:“我孙子本应是最好的法修……唉…罢罢罢,等你开窍了,可别埋怨老头子我。”

半晌老头挠了挠爬了不知多少虱子的头,又自言自语的郁闷道:“想太多了…我啊…怕是等不到傻玄儿开窍的那天喽!”

这修仙路上,修为越精进,寿元越充沛——这是法修,术修,道修,哪怕是鬼修皆不变的天地法则。

越亲和大道,越可得长生。

然而有一种修法,无论底蕴,无论修为精浅,既不加寿,又不增命元。

这是一种自古便登不进修仙世界大雅之堂的独特法门,世上亿万修者,皆避之、鄙之。

此法门名:体修。

修此法者为,逆修。

此法遭上古无数大能诅咒,咒曰:入此门者,仙途永不可修神,命途永不可过百。

修神啊修神,神参天地,万法涉道佛,功化术与法。

不可修神,注定了只能走凭借肉身证道这一条狭窄的路。

而求仙问道,最忌半路寿元不足。修神可得天地赠予寿元,推延大限。而单炼一身霸道体魄的逆修,事实上与修仙大势格格不入。

屠老头,今年已过九旬又三春秋。

寿元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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