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拿着一台卫星定位仪,走在队伍最前面带路。
队伍循着山腰上一段有,一段没有的小路,走了一下午,前面的山坡上出现了一块大石头。
巨石表面,用红黑的颜料画出奇怪的符号。
同行的警察看到石头上的符号,突然冲着老宗大喊了一声:
“停下,全部停下!”
老宗叫停了队伍,走到警察的马前。警察从马背上冲着老宗弯下腰说道:
“不能再往前走了。回去,马上回去!”
老宗冲着队伍大声喊道:
“原地休息!”
转过头看着队伍前面。
小金急匆匆地跑过来,嘴里问着“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老宗问小金:
“方向对吗?”
小金点着头。
老宗又问:
“还有多远?”
小金看着手里的卫星定位仪,推算着说道:
“五公里的样子,一个小时的路程。”
老宗又冲着同行的警察问道:
“大石头上是什么?”
“当地山民的警告。”
同行的警察说道:
“陌生人,严禁入内。”
老宗转过头看着那块大石头,又问道:
“如果我们强闯进去,会怎样?”
马背上的警察直起腰,摇着头。半晌说道:
“山里面有些地方,被山民划出来当做禁地。可能是附近寨子埋葬祖先的,可能是山民祭祀神灵的。这种地方,我们叫保留区。外人闯进保留区,跟当地山民发生冲突,打电话到州里去求援,我们也都是不管的。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老宗呵呵笑起来,冲着马背上的警察说道:
“你可是政府的人,穿着制服呢。不能找他们通融通融?”
老宗那句话倒像是提醒了警察,连忙脱下身上那身制服,揉成一团塞到马鞍下。
老宗冲着队伍后面负责收尾的大块头招了招手,大块头愣了一下,随即会意地从行李袋里掏出一瓶白酒送过来。
老宗把那瓶白酒递给警察说道:
“来,喝口润润喉咙。”
二尕断定,那个警察是个酒鬼。
看来二尕没看错。
警察看到老宗举在手里的酒瓶子,就禁不住伸出舌头舔着嘴唇。仿佛嘴唇真的已经焦渴干裂了一样。
警察接过老宗手里的酒瓶子,拧开盖子就灌了一大口。一口酒咽进肚子里,似乎觉得不过瘾,一扬脖又灌了一大口。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满意足地样子。
老宗看着马背上的警察,又问道:
“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通过这里。给寨子里的头人送些礼物?”
警察摇着头,看着远处那块大石头。
好像是酒劲上来了,看到石头上的符号来回晃动着。警察又灌了一口酒在嘴里,冲着老宗说道:
“没办法。保留区里的事,政府说了都不算。”
说完那句话,警察的身体就禁不住从马背上滑下来。
老宗冲着大块头招着手,大块头连忙跑过来,伸手接住了滑落下来的警察。接着把他瘫软的身体横搭在马背上。
二尕很紧张,冲着江一凡小声问道:
“哥,咋回事。他们光天化日地,就敢杀人?”
江一凡看了看二尕,实在不知道他的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马背上那是,是警察,州公安局派下来的。
老宗有多大胆子,敢把一个警察干掉。
但其实,老宗递给警察的那瓶酒里,肯定也添了些别的什么。
州里派了个警察给老宗,保护考古队的安全。老宗不能推辞。
但老宗不想这个随队的警察处处掣肘,随时掌握考古队的发现。所以来之前就已经做好准备,必要的时候就把警察灌醉。
大块头把警察推上马背,就从他身上摘下那支轻型冲锋枪,来回滑动着枪栓检查着,接着把枪背到了自己身上。
队伍前面,另一个司机看到了,从马背上的行李袋里抽出一支防暴霰弹枪,一颗一颗地压上子弹,背到了身上。
看到司机竟然带着枪,二尕看了江一凡一眼,眼神显得很复杂。
老宗前后看了看队伍,大喊了一声“继续前进!”
经过立在山坡上的大石头继续向前,没过多久,就又看到了类似的警告。
这一次,是堆起的石堆上,摆着一副兽骨。看样子,是牛头。
白森森的骨头,还顶着两只巨大的犄角。空荡荡的眼窝,像是一双瞪大的眼睛,盯着山外过来的道路。
这些东西,当然用来吓阻外来的陌生人的。
可是很快,驮运行李的马匹,就开始变得焦躁不安起来。不停地打着响鼻,瞪大的一双眼睛变得越来越惊恐。
到最后,任凭马队里的马夫如何抽打驱赶,就不再向前了。
老宗问小金:
“还有多远?”
小金计算着卫星定位仪上的比例尺,说道:
“大概两公里。转过前面的山坡就能看见了。”
老宗冲着队伍大声喊了句“原地休息”,接着拍了下队伍前面那个司机,两个人顺着山坡向前走去。
目的地,就在山坡后面。
老宗看过了现场,回到队伍前面,打量着四周,接着说道:
“把下面那块土坡平整出来当做营地。”
接着冲着马队的马夫说道:
“去帮忙,把仪器设备卸下来,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接着又掏出手机,一会向左举高,一会向右举高,半晌失望地摇了下头。
所有人都在忙活着,江一凡不用伸手。还有二尕。两个人站在山坡上,看着其他人都在忙来忙去,显得格外地,游手好闲。
老宗走过来,冲着江一凡说道:
“你可以去看看现场,挺震撼的。”
老宗说话的时候显得很兴奋,两只眼睛都在冒着光。
江一凡拎起自己背包,二尕也拎起自己的背包,一前一后往前走。
沿着山坡上的茅草小道往前走了几百米,转过山坡,就看见两山之间夹着一道山谷。
说真的,站在山坡上,看着山坡下的沟谷,江一凡并没感觉到怎样的震撼。
一路上,这样的山谷比比皆是。
有的山谷深处,有或宽或窄的河流,流水潺潺。但大部分山谷都是荒凉的,堆着乱石或者长着稀疏的矮树。
二尕抢在江一凡的前面,顺着陡斜的山坡往下溜着,下到山谷里。脚下踩落的土块翻滚着,抢在二尕的前面滚下山坡。
夹在两山之间的沟谷狭长,能有一两百米的距离。乱石堆叠。
那些石头,从体大如磨的大石头,到细小如甲的石子。可是两边山坡上,都是红黄色裸露的土壤,寸草不生。这些石头又是从哪来的?
二尕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看着,又吐了口吐沫在上面,湿润了之后在衣服上擦着,然后举给江一凡看,问道:
“哥,你看这块,是不是玉子?”
鸽子蛋大的石头籽带着破碎的棱角,断裂的截面上染了血一样露出暗红色。迎着光,还能感觉到石子的通透。
是不是玉,江一凡可不敢说。
对于这一块,江一凡并不在行。
不过那块石头,确实很好看。
二尕接着又说道:
“在额老家的河沟子里,都能捡到石玉子。”
二尕说着,四下打量着,寻找着下一个目标。嘴里还独自念叨着:
“不过额老家的石玉子,都是圆地。不像这些,都是方方地。”
石子是方的,带着棱角,带有明显的断裂面。是因为这里不是河滩地,没有水流冲刷,也没有风常年从山谷中吹过。
没有自然的力量加以打磨雕琢,这些破碎的石头,当然就会一直保持着破碎之初的样子,棱角分明。
江一凡捻动着手指搓动手里那块石子,前后打量着山谷。
山谷里这些石头,绝不是从两边的山坡上滚落的。因为这些石头的颜色,跟一路上看到的那些乌黑的岩石大山,不一样。
这些石头,在山谷里破碎了,变成大小不一的石块,很均匀地铺满整个山谷。
铺满了石头的山谷,静寂无声。听不到水声,听不到风声,听不到鸟叫虫鸣。
这很奇怪。
如果说听不见水声,是因为山谷里没有流水。听不见风声,是因为山谷里没有起风。可是为什么连鸟叫虫鸣的声音都没有。
一两百米的山谷,就像是死了一样。甚至于吸入的空气,都如同静寂了千年,带着一股陈腐的味道。
二尕蹲在地上,不时地捡起一块石头,对着光看着,塞进身后的背包里,或者随手扔出去。
被扔掉的石子落到地上,发出“哒”地一声响。声音清晰而短促。
奇怪的是,不管二尕扔出多大的石子,落地时发出的声音都是一样的。不会因为扔出一块大石头,声音就会变大一些;扔出一块小石子,声音就会变得更轻微。
二尕从乱石堆里挖出一块石子,对着光看着,接着发出一声惊呼:
“哎呀,这个石蛋蛋好看哩。”
江一凡深深吸了口气,静立原地,感受着周围。
山谷,死了一样静寂无声。但是在山谷里面,并不是什么都没有。
死一般静寂下面,掩盖着什么。
江一凡闭上眼,尝试去感受,被静寂掩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