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午明支吾了半天说：“没想过，只想一直玩下去，永远也不要长大。“
“那是老顽童。“大黑远远喊来话。
“比较像你的个性。“王二随后说。
“那王正你哪？“王二接着问离王午明那边不远的王正。
“我啊？“王正游过来，坐在浅水区的王午明的旁边，接着说：“我以后要考检查官，像我爸跟我讲的许多铁面无私的人物一样，就像包大人，伸张正义。“
“那你不如跟大黑学算了。大黑可比包黑头黑十倍，他是黑中的黑鬼。“王午明调侃道。
“黑鬼，说你哪。“王二对大黑喊话，随即也游来找王正王午明。
大黑还在水中央，一听这话，远远喊起：“我是长得比较黑，但王午明他长得多白啊，他一定是白中的佼佼者，白痴。“
大家爆笑。王午明并没有生气，只当是孩子间相互开玩笑，跟着嘻嘻哈哈。
四人或站或坐，天方夜谭地说说笑笑。河水清凉，浅草两岸杂生。偶尔飞去一块石子，落入昏黄的水中，溅起如雾的白花。又见太阳西斜，三两头家犊绕了个弯，鼓着大肚皮信步而来。在河边饱饮一顿，仰天长哞，厚重而遥远——生命从开始就一直在结束。一件事的结束，一天的结束，小学生涯的结束，还会中学生涯的结束，最后生命的结束。
农历七月，中国习俗上称它为鬼月，谓此月鬼门关大门常开不闭，众鬼可以出游人间。七月十四，是鬼月中阴气最重的一天。传说这一天的子夜时分，停留于荒郊野外会看到百鬼夜行的奇观。百鬼从奈何桥上过来，冥司点起大红灯笼引领他们，朝着阔别已久的阳界浩浩荡荡而来。所以这一夜，不宜夜出。（来自网上搜索）
这几天王午明起麻疹，父母禁止他吃辛辣的食物和出门。夏日天热，身上的病又不许开小吊扇，只好席地而卧。闷在家里难受，除了看电视，就只能和小兰游些小游戏，比如手拍手——“我家住在大山腰，家里养了三只鸡，公鸡母鸡和小鸡。“（嘟嘟瞧，剪刀石头布，赢家手掌炒输家手掌)“炒菜炒菜，剁剁剁（剁手臂）；炒萝卜炒萝卜，啪啪啪（拍脸蛋）；炒肉，炒肉，挠挠挠（挠腋窝）；公共汽车左转弯右转弯（转耳朵），嘀嘀嘀（摁鼻子）“；翻绳子；炸竹签。
农历七月十四，夜深。天上的月亮时隐时现，虫鸣交错，树影斑驳。村里的几只野猫，叫的凄然，如嗷嗷的婴儿啼哭声。哪个旮旯还有突然传来夜行动物撞倒物件的惊咋声响。
双臂乱七八糟地拍打的水面，想要够住伸来的救命之手，但始终还是差一点。自己的头没入了水中，只觉眼前的一切霎时都变大了，天开始旋转，地也跟着在转。从恶梦中惊醒的王午明，发现自己全身都是冷汗，还尿急。瞧见旁边和自己席地而卧的父母应该没有什么好梦，随年龄不停增多的皱纹这时显得比白天更沉重，双眉也蹙的更紧，嘴角呈下弧线。岁月吞噬了生命，操心掠夺了笑颜。王午明心一紧，眼角的惊泪又舔了几道忧伤。他走出大门，在走廊边退下短裤撒尿，这几天都在吃药，尿是黄色的。南面吹来一阵冷风，王午明打了哆嗦，甩了甩小子子，转身要回去睡觉时，忽觉天族地转，耳边响起嗡嗡巨响，眼神掠过一道暗影，再听是王午明的尖叫声，随声倒下了瘦小的身躯。
王午明当夜被送到镇医院。由于镇医疗设备有限，无法清楚给出病因。几天后就送市解放军医院。
这些日子家里全慌了。父母轮流照顾孩子，轮流找人借钱，大兰大明也都跟自己认识的人借钱，500，1000的一笔一笔记在本子上。阿公阿嬷则天天给古厝的土地公上香，有一次，阿公听见阿嬷给土地公上香磕头，哽咽地说自己愿意折寿十年，若孙子哪做了对不住了哪路鬼神，愿土地公给求求情，饶恕孙子的不懂事。阿公当时就过去跪在阿嬷的旁边，流着泪说自己也愿为孙子折寿十年。阿公阿嬷相互搀扶起来，这些日子担心孙子的病，都食无味寝不安，腿脚都软了，起个身都觉得艰难。两老牵手经历了近六十年的风雨，几乎没见两老吵红过脸，更别说打架了。阿嬷十八岁就嫁给了阿公。阿公家穷，人老实爱整齐。早年上山砍柴禾到市郊卖，阿公的柴禾总比别人的先卖掉，因为阿公总把柴禾整理的齐整。阿嬷愿意嫁给阿公，或许有一部分原因是看重阿公爱整齐这点。阿嬷嫁给阿公那时穿的红衣，是阿公上山割树皮回来煮出红水，再用白布染成的。阿嬷从没嫌弃过，只是有一两次和阿公说说笑笑时拿这事调侃阿公过。
当家里人都在为钱烦恼时，到沿海经济特区谋生的王家行寄来了几万块。这顿时解决燃眉之急。王午明的病根也找到了，是病毒性脑炎。之后病情也就日渐好转，几月后，出院回家了。又见家里人见人笑着打招呼的样子，只是脚步略紧了些。山花托人打听，在米粉厂找了份拉米粉去晒的工，工作比打小工更稳定了。王家信也到米粉厂干活儿，放桨果的活，有了小收入。王午明的病拖缓了全家人奔小康的脚步，也猛地惊醒了王午明玩世不恭的心智。心里觉得对不住，除了变得更乖点，不知道又能做什么。
而王正大黑王二早到明日中学上初一了。村里就很少再见这四个孩子在一块游戏，打闹的日子了。以前的伙伴都在上学，王午明就把家里的自行车拉出来，学着骑。以前自己不会骑车，总是让别人载，以后不能再麻烦人家了，得学会骑。嗑嗑碰碰学了半个多月，新手出生了。风间的骑车少年，突然长高些，只是脸上少了纯粹的无知，多了几分成熟的感觉。
“庆元旦联欢会”，明日中学的操场中央的篮球场，早早拉起了大红的横幅。学校下午第二堂的下课铃声机械地打响。随之本是眼保健操的时间，却见从每个年级的各个教室门接二连三地走出学生，每人都自带课椅。在一刻钟的时间里，篮球场已三面被学生围坐，背面则摆着几张课桌，连成一线，上面中央坐着学校的校长，左右是学校音乐老师，长的丽质动人。再有是资格老的两老师。
联欢会在校长的简短的发言后，开始了。先是唱歌伴舞，学生主持人上台贺词和节目报告。红歌独唱、经典红剧选段、爱国文章朗读、学雷锋小品，北京天安门器乐演奏……进行了一大半后，主持人上台报道：下面是相声《送礼》，表演者初一年级十班的王正同学和李三培同学，大家掌声欢迎。
全场刚爆起掌声不久，顿时哄堂大笑。左边上来的李三培同学，眼戴用硬纸做的眼镜，身上围着厨房围裙，手里还拿着锅盖。右边出来的是王正同学，书包背在头上，眼底有颗显眼的大黑痣，嘴里咬着奶嘴，下巴帖着白剪成的胡丝，脖子上挂着十几支圆珠笔。
“给人送过礼没？“
“人情世故，能没送过嘛。“
“这送礼是很有讲究的，可不能人家办喜事，送白布；人家办丧事，你送喜字。“
“是这理。“
“可偏偏就有人弄巧成拙。“
“说来听听。是谁？“
“话说西门庆，想跟高裘，高太尉攀上关系。（李：朝中有人好办事。）买了一副林冲的字，在高太尉大寿这天来送礼了。高裘收下礼物，打开字画，第一眼先瞧看是谁的落款，一见是林冲＿他讨厌的人，从旁得知林冲已落魄到卖字为生，喜出望外，立马叫家奴将字挂在大门上。鲁智深正好路过，见大门挂着一对子，写着：佛祖打伞送前程，豺狼曲背肩衣锦，横批：喜到您头。一怒冲冠，冲进宅内，上去就将高裘压在膝下，高提拳头，大叫：好你个高贼人，太肆无忌惮了，佛祖和尚也，和尚打伞＿无法无天。豺狼曲背肩衣锦，其不是狼狈（背）为奸（肩）。你果真是死到临头了。说完三拳下去，当场毙命。
“活该。“
自己的大病耽误了家人奔小康的脚步，拖累了家人，这是这年最歉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