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毕地主自小就读四书五经,是个知书达礼之人。照例这类人总是严肃刻板传统,君臣父子,纲常礼教,无不遵循维护;而照例也断不肯背叛自己苦苦遵循的礼数,出卖自己,断不肯作无信不仁非忠非孝的“小人”。毕地主见了这两位大人物来访,甚是欢喜,送茶倒水的忙个不停,作揖打拱,老道的说:“两位来临,蓬荜生辉,有失远迎,还望见谅。两位贵客深夜突访寒舍,让老朽慌张的很,毫无准备,不要见怪。”又客气一番,命下人快去准备夜宵点心和酒菜,要与二位军人同喜。高队长见了这个毕地主知书达礼,礼节周全,言行正统,想这么一个有修养有学士之风的老人会不会做出出卖国家出卖民族的事。高队长真怀疑自己的判断错了。陈师长也忙着应酬,突然说:“不知詹参谋有没有到贵府来访过?”毕地主一笑,比陈、高二人还如无其事的平常,说:“哪个詹参谋?噢——就是接高队长来的那个。哎呀,贵人难请的很啊,军纪军风好得很啊。”高队长一直盯着毕地主的眼睛,可是看不不出半点破绽。一般人撒谎,眼睛与嘴巴绝不能合作,要合作也是斧迹斑斑。而这毕地主老于世故,深悟为人处事的要诀,陈、高二人在他面前还是小辈呢。高队长说:“那白天林子里的枪声你可知道?”毕地主笑容半收,“不知道——两位不会是怀疑老朽——”戏剧性的打住,“没错,老朽是乡绅世家,现在是地主,可我是读书人。读书人都清高,偷鸡摸狗之事,老朽不为。你们的怀疑我能理解,我只是想说你们怀疑错了。何况,现在地主也是抗日统一战线的一份子。”高队长站起来说:“我们不希望詹参谋有人身安危,不希望他有任何事情,这对谁都没有好处——毕老人家,打扰您了,告辞。”陈师长起身告辞,毕地主亦起身道:“不用着急嘛,既然来了就多坐一会,酒菜还未上呢,两位与老朽吃了再走,老朽还要敬两位几盅——随两位便,请——”送至庭院门槛,道“两位好走,恕老朽不远送。”回来的路上,两个人都佩服毕地主的圆滑之深。陈师长说:“高队长,我们这回可是遇上老狐狸了,老奸巨猾啊。”高队长“哼”了一声,道:“说实话,我还真没有见过如此有涵养的学士。”陈师长说:“学什么士。言归正传,你看我们下一步该这么办?”高队长道:“派人监视他们,找到可靠证据,一举拿下。”
第三日早上,宋大妈来请陈师长、高队长吃早饭,说煮了玉米,陈、高二人欣然同往。还未到宋家,陈师长老远就说:“香啊,比肉还香。”宋大爷闻了闻酒壶,“是酒香吧,哈哈。”宋大妈早摆好了桌子,高队长才一拿起筷子,又放下道:“哎,对了,要不把唐老师也叫来一块吃?”众人一齐道好,催他快去。陈师长开玩笑道:“快点哦,要不就只得请唐老师吃空盘子空碗了。”宋老二人开怀大笑。高队长到了唐媛住处,她正在打井水,高雄赶忙上去帮忙。唐媛道:“哟,高队长,你怎么来了。”高队长拿着她手中的绳子道:“怎么,唐老师,不欢迎?——我来打水,我来。”唐老师笑得眯眼说:“多别扭啊,唐老师唐老师的,你不觉得刺耳!”“刺耳?”高队长打上水,又倒进缸里,“一点也不。要不怎么称呼你?”唐媛说:“我有名啊,叫唐媛。”“我叫你唐媛,那也太严肃了吧。”“哎,你来干嘛呢?——请我吃饭?算了算了,改天吧。”“我今天正是来请你吃饭的。走吧走吧,他们还在等咱俩呢。”唐媛和高队长一齐去了,说:“你就称我媛媛吧,以后每个人都这么称呼我,除了学生。”高队长看着她,说:“行吗?不太合适吧?——好吧,就听你的,媛媛。”陈高几人入了座。陈师长笑着说:“唐老师怎么一请就来呀。我我告诉你,高队长这人深得很咧,你可别太信他了。”高队长给他们四人盛了饭,道:“什么话,这是?媛媛,你还真不能信他呢。”陈师长抓住“媛媛”这这称呼大做文章,对宋二老说:“您二老听听,怎么,怎么称呼?媛媛,待会儿还雄雄呢——高雄,你别闹,人家唐老师都不打岔——是不是,唐老师?——你好闹——宋大爷,是不是?”。宋大爷一面笑,一面喝酒。唐媛道:“是我让他称媛媛的。以后你们都这样称呼我吧,我顶不爱人称我唐老师的。”陈师长大笑,扒了一口饭,吞下肚,说:“就是。唐老师”——唐媛一努嘴——“呃,媛媛,高雄,你们还得谢——”高队长阻止他说出谢谢谁,道:“陈师长,你说话的注意身份啊。”唐媛说:“陈师长,我想在下课后练习枪法。”陈师长快乐的说:“没问题,高队长会给你安排的。”唐媛故意道:“我不要他安排,要你安排。”陈师长依然快乐的说:“也没问题,我会让高队长给你安排。这个包在——”高队长塞了玉米到他嘴里,截住了他说出包在谁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