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算命婆婆摇了摇头。
看她要坐下，楚穆过去扶着她坐到了门口的木椅上。
她真的已经很老了。
“十六年前，我违了天意逆天改命，自那时厄运便以缠身了吧，”算命婆婆神情有些恍惚，“我跟老鬼还有那个家伙为了躲开命运来到这蝴蝶谷，然后用结界与外界隔离，一直相安无事，至今也已经十六年了。”
算命婆婆看了眼她封印酒仙的地方，然后沉沉开口道，“他原本应该死在十六年前，其实又何止是他呢，我跟老鬼也早就该死了，在这蝴蝶谷赖了十六年，早已经够了。”
楚穆突然想起，在酒窖里，那个喝醉的男人同他说，年轻的时候为了一个女人屠了一个郡，难道是在十六年前么？
“自知命数这些东西碰不得，所以自来到蝴蝶谷之后我便再没有动过这些术。可是，这十六年里，我一直在做一个梦。”
“我看到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她手执长剑，独自面对着浓雾中蠢蠢欲动的凶兽和鬼魅，在她的身后，是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的蔚蓝。我以为那是梦，可是当我梦醒的时候，我看到自己正睡在地上，身下是巨大的阵。”
“那阵是占卜一族里最隐晦最神秘的存在。我以为那只是一个巧合，可是夜夜如此。而且那梦太真实了。”
“我一直都抱着侥幸的念头，占卜术从来都不是确定的，它存在着某种偏差和意外，我一直都抱着侥幸心理，让自己相信那是假的，可是直到我看见了她。”
算命婆婆看着崔瑟琪，没有再移开自己的视线。
“我怎么了吗？”崔瑟琪好奇地问。
“你长着我梦里那个女人的脸，那张坚毅却悲伤的脸，一模一样。”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所以我为你和他做了占卜，在你们没有来之前。”算命婆婆说。
“那个梦是真的，我从她的命运里看到了。”
“前辈，既然您看到了我们的命运，是不是可以尝试着去改变这一切呢？难道我们要看着蔚蓝大陆覆灭么？”楚穆说。他无法想象自己将会经历些什么，他更无法想象崔瑟琪会独自面对那一切，整个蔚蓝的命运难道最后都要压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我是看出了你们的命运，知道你们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会遇见些什么人，又发生些什么事，可是没有用的。改变你们俩个人的命运并没法阻止灾难的发生，蔚蓝的劫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你们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算命婆婆没有再看三人，她说：“你们走吧。”
三人心情沉重地跟算命婆婆告别，然后转身离开。在路过封印酒仙的那间屋子的时候，楚穆回头看了眼算命婆婆，只见她歪着头坐在木椅上，整个人显得很寂寞。
可是他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开始往回走，崔瑟琪问他：“你干嘛去？”他没有回答。
楚穆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崔瑟琪跟在楚穆的身后走了回去，她看到楚穆站在算命婆婆面前，一动不动，她越过楚穆看向那个苍老的女人。
算命婆婆闭着眼睛，似乎是在熟睡。
“她已经死了。”
楚穆说。是刚刚死的，就在他们转身离开的时候，所以楚穆才会觉她坐在木椅上时身体有些别扭。
“婆婆！”
小蝶低声地喊了一声，然后伏到了算命婆婆的身上。
“疯婆子！”
随着一声惊呼，酒仙从旁边的屋子里冲了出来，他径直穿过楚穆和崔瑟琪，然后伸手抱起了算命婆婆，转身飞快地掠走。
崔瑟琪看着酒仙远去，一时愣在了原地。
“他应该是去找鬼医了，”楚穆猜测道。“走吧，我们也过去看看。”
当崔瑟琪和楚穆走到鬼医木屋附近时，远远地就看到老鬼和酒仙二人静静地站在门外，他们神情严肃，可是都没有说话。
楚穆听到酒仙问了一句，“既然你可以救她，为什么要放弃呢！你忘了十六年前她是怎么为我们的吗？”
“我当然没有忘。”老鬼的表情很严肃，那是崔瑟琪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老鬼那个表情，“你知道的，她不愿意那么活下去的。而且你也看到了她手腕上留下的黑丝，她自己选择死，我们并不能做什么。”
酒仙听罢没有再说话，他转身朝南边走去，一转眼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崔瑟琪看到他神情中的痛苦。
看到楚穆和崔瑟琪，老鬼并没有说话。他随意地坐在地上，表情淡漠，唱起了一首他们听不懂的歌谣，只有一句歌词，一股腔调，可是他反复地高声唱着。
大概是一首哀歌。
崔瑟琪和楚穆并不能问。
他们就站在那里，只是陪老鬼站着。
崔瑟琪已经不记得老鬼究竟唱了多少遍了，她从那歌声里听出了无数的寂寥。她安静地靠在楚穆的身上，只是听那一曲哀歌。
明明认识了并没有多久，只是第二次见算命婆婆而已，可是当她死去的时候，崔瑟琪竟然也会觉得难过。她不知道为什么。
直到后来老鬼站了起来。他跟楚穆说，“明天的这个时候到酒窖里来找我，已经很久没有陪那个酒鬼喝醉过了。再喝一次。”
说完之后老鬼就消失不见了，他不是用走的，凭空消失了。
崔瑟琪看到老鬼表情里的痛苦。她靠在楚穆的怀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离她那么近，那么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