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苏道衍？”
庄老一愣，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那衣衫褴褛，万分狼狈的少年。
“这名字倒是不凡，你从哪里来？可有家人？”
庄老朗声询问道，但随即皱眉，面色不愉。
只见苏道衍两眼呆滞、失魂落魄的坐在原地，对于他的问话恍若未闻。
“师傅，我看他呆呆傻傻的，没个倚靠，不如让他留下来看管锻鼎吧？”
庄老正欲发作，一旁的少女却拉了拉他的衣袖，可怜巴巴的凝视着老者，一副恳求的模样让人生不出半分拒绝的念头。
庄老笑着拍了拍少女的脑袋，眼眸中有些意味深长的笑意：
“怎么突然发善心了？怕是你这丫头想偷懒吧？”
被庄老一眼洞穿了自己的小心思，少女的俏脸升腾起两片绯红，但是一双清澈灵动的眸子依旧在无声的恳求着。
庄老沉思了片刻，旋即点点头，淡淡的看了两眼无神的苏道衍，便是不再理会，转身踏入别院之中：
“你盯着他，就呆在这别院中，别让他乱跑。”
“柳儿明白！”
少女兴奋的点着头，转身看向苏道衍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解脱的意味。一想到自己不用再对着那黑漆漆的大鼎，她看苏道衍也不由得顺眼了几分。
但很快她也皱起了镌美的柳眉，苏道衍现在的形象不可谓不狼狈，少女眼眸流转，似乎想到了什么，美眸中流露出明媚的笑意，香风弥散，掠向了一处很久未开的房间。
苏道衍状似痴傻的呆坐在原地，没人知道他的身体里此刻正在天翻地覆，一尊通体幽黑的神秘石碑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他的身体中，无数条铁链将那石碑死死囚禁，铁链延伸，洞穿而去，仿佛扎根虚空，那被囚禁的石碑不断震荡，散发出一道道血色的光晕。
仔细一看，那无数铁索上都雕刻着密密麻麻的淡金色符文，散发着朦胧的微光。每当那石碑震荡出的血色光晕想要突破逸散，那些符文便会齐齐激发，金芒大作，将其生生消磨。
但天网恢恢，尚有疏漏。
还是有极其微弱的血色光晕逸散而出，尽管不足原来的亿万分之一，却是悄然无声的融入了苏道衍的血肉之中。
每一丝一缕的血气融入，都让苏道衍感觉到全身上下都传来微不可知的刺痛感，伴随着他每一次呼吸，身体中都会由内而外升腾起一股热意，让他倍感通体舒泰。
如果说身体上那是享受，那么脑中的变故带给他的就是纯粹的折磨。
就像是有人硬生生的用钝斧砸开了他的天灵盖，再用锋利的刻刀一刀一刀的往他的脑中刻录着什么，无尽的痛苦让他连惨叫的想法刚生出来就被硬生生冲散，甚至在这样的折磨中一点点被消磨殆尽。
良久，度日如年。
苏道衍仿佛再度重生，脑袋里还像是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他恍恍惚惚、恨不得立即昏迷过去才好，但身体传来的感觉却是无比的舒畅，四肢都充满了劲力，从未感觉自己的身体如此充盈。
这巨大的落差让苏道衍更是难受的无法思考，只能继续痴痴傻傻的瘫坐在原地。
“啊！气死我了！”
蓦然，恍惚之间苏道衍听到了一声尖叫，顿时神智清醒了几分，他努力凝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见到他面前俏生生的站着一位气质如幽兰般的空灵少女，容颜绝美，亭亭玉立，苏道衍不由得看的有些痴了。
“你这呆子，到底听到没有啊？”
寒烟柳气急败坏的双手插着腰，美眸中几欲升腾起愤怒的火焰，她甚至觉得自己之前十四年生的气加起来还没有面对这狼狈少年时生气多。
方才她一连唤了这少年十几次，他都好像没有听见似得，一直都是一副双眼无神、失魂落魄的模样，好不容易有了点反应，却没想到看着她时，又变得呆傻起来。
“啊？你说什么？”
脑海中的剧痛如潮水般渐渐退去，苏道衍终于是听清楚了寒烟柳说了些什么，只是他、此时的他依旧一头雾水，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妙人儿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而且，似乎让他生气的就是自己。
寒烟柳闻言险些气结，当即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的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
“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内把自己收拾干净，还有，把这套衣服换上！”
寒烟柳刻意摆出一副冰冷的模样，递给苏道衍一套金丝镶边的月白色长袍。
苏道衍下意识的结果，那柔软的触感让他再度有些发愣，别说穿，他甚至摸都没摸过材质这么好的衣服，一时之间竟有些受宠若惊。
“那个，是要我洗澡么？”
苏道衍讪讪笑道，有些茫然的望了望四周，蓦然眼前一亮，在别院西北角看见一个小池塘，当即便是迈步走去。
“什么洗澡，那叫沐浴更衣！”
寒烟柳撇了撇嘴，但看到苏道衍迈步走向那个清澈的池塘，顿时又是火冒三丈：
“混蛋，给我回来，你个呆子！”
还没走两步便听到背后少女怒声的苏道衍有些莫名其妙，指着那池塘回头说道：
“那里不就有水么？不是你让我去洗澡吗？”
“那是淬火的池子，再说了你打算光天化日之下沐浴？”
寒烟柳一口银牙死死咬住，似乎若不是苏道衍满身污垢，现在她已经是要一口咬下去了。
“这小姑奶奶长得那么漂亮，还真是难伺候！”
苏道衍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模样和不远处的池塘，有些苦闷的低声嘀咕道，本以为这么小的声音寒烟柳是听不到的，然而一道冰冷的目光却在他话音刚落时直接洞穿了他的后背。
“你！说！什！么！”
寒烟柳美目圆睁，俏脸气得通红，以她青霄五重天的修为，苏道衍不过距她十步开外，她想听不到都难。
少女气急，一脚踢在了身旁的一块小小的卵石之上，卵石顿时激射而出，只听几声闷响，没入竹林深处消失不见。
场面一度死寂了几个呼吸，直到竹林中传来一连串“吱呀”作响的动静，几株数丈高的挺拔青竹徐徐倒下，惊起无数飞鸟。
此时的少女连浑身的气机都有些紊乱，一道道青色灵力竟是从体内逸散而出，烟气升腾，三千青丝无风自舞，绝美之外竟是颇有几分摄人的气魄，只是看在苏道衍眼里依然不再是那倾国倾城、恬静如兰的少女，说是青面獠牙的恶鬼也不为过。
苏道衍眼眸一缩，下意识的吞咽了几口唾沫，那颗卵石如果撞向自己，恐怕自己好不容易捡回来的这条小命就真的又要交代了。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苏道衍总算是在一处房间内找到了浴桶，仔仔细细的将自己收拾干净，换上了寒烟柳给自己准备的衣衫。
苏道衍来到铜镜之前，望着镜子里那个清秀的少年，不由得感觉很陌生。
镜子里的苏道衍，眉似长弓，眸蕴星河，略显稚嫩的小脸清秀而坚毅，从未修剪过的长发如女子般披散及腰，更甚寒烟柳，月白色的长袍遮掩住了他瘦小的身躯，金色的丝线勾勒出一道道流云图纹，他即使面无表情，似也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此时的苏道衍显得温和而儒雅，比起之前的狼狈模样，变化可谓是天翻地覆。
“这是我么？”
苏道衍有些茫然，眼眸中的自卑藏得很深很深，深到他自己都察觉不到。
“吱呀——”
苏道衍轻轻推开门扉，一道暗金色的阳光斜斜的洒进房间，平添几分微凉的暖意。
已是黄昏。
门外，青石之上，少女抱膝而坐，青丝如瀑，倾泻而下，露出半张绝美的面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抖落一地细碎的阳光，朱唇微抿，两泓秋水般的眸子凝视着翻涌的云海。
远处传来悠远的琴声，天边游弋的几只白鹤在云海浮沉，引颈而和，少年白衣，倚门而观。
“你···还挺好看的嘛！”
苏道衍不忍打破这样的静谧，但是寒烟柳确是已然发现了他，美眸中闪动着炫目的身材，满是诧异。显然，方才狼狈落魄的小乞丐转眼间变成翩翩美少年，完全出乎了寒烟柳的意料之外。
苏道衍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脑袋，被寒烟柳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称赞好看，应该算是一种殊荣吧，但他此刻却感觉有些窘迫。
“那个，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苏道衍讪讪道，现在的他见识到了寒烟柳暴力的一面之后，可不敢再随便称呼她为小姑奶奶了，毕竟，现在苏道衍把他的小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我叫寒烟柳，寒月孤影，一川烟柳。”
······
别院正房，庄老盘膝而坐，青绿色的灵气在他周身升腾，雾气蔼蔼，偶尔洒进的几束阳光竟在那灵气云雾上折射出玉石般的光泽。
灵气如玉，玉霄境强者的标志。
蓦然，庄老肃穆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黑色的印记，犹如活物般在庄老面庞上肆意蔓延，似要将其整个吞噬。
“哼！”
庄老一声冷喝，青玉似的灵力悍然涌出，尽数汇集在面部将那黑色印记死死镇压。然而，那黑色印记依旧在不断扭曲，狰狞的一丝丝侵蚀庄老的每一分灵力。虽然缓慢，但却无法阻挡。
每被侵蚀一分灵力，那黑色印记就壮大一分，而庄老的面色也就愈发苍白。
“这毒，真的就无药可医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