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嫣果然没有如约去学校。
她独自坐在家里房间的书桌前,手抖的厉害。
外面哗哗下着雨。
雨是两天前开始下的。那天中午妈妈打电话回来说中午单位有事,不能回来了,结果晚上也加了班,很晚才回家。何嫣注意到妈妈灰暗的面色,等到回房间时,就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雨。
这雨一下就是两天,而且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到处都是湿湿的,家里也是潮潮的,何嫣觉得家里的每个人,从外到内都在发霉。
涉嫌伪造帐目,挪用公款……一想到妈妈居然牵涉进了单位的财务纠纷中,甚至面临牢狱之灾,何嫣的心就像被几十只几百只马蜂团团包住一般的难受,时不时再被马蜂蜇上两下,她的心就一阵阵发麻的疼痛。
本来妈妈还以为是同事搞错了,只要她去把帐目对上就好了。虽然担心,但也不觉得太严重,毕竟,妈妈是个抱持“清者自清”信念的传统而规矩的人。然而,两天过去了,事情并没有像她预料的那样“总会搞清楚”,却恰恰朝着相反的方向快速发展。一桩桩一件件的帐目和证据,都在一步步坐实她“伪造帐目,挪用公款”的罪名,她根本无力自证。
何嫣绝不相信妈妈会这么做,不,确切地说,她是知道妈妈绝不会这么做!妈妈是个道德感极强的人,对人谦和有礼,做事认真细致到了被嫌弃过份细微、不知变通的地步。她信奉规矩和制度,相信领导和组织,维护所有正确的秩序,鄙弃一切灰暗操作。她在单位里工作几十年,勤勤恳恳,本本分分,不争不抢,坚持做好她的本职工作,在小小的出纳岗位上奉献她所有的心力,单位里,“连续十年以上未出现一笔错账”的记录至今无人能破。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伪造帐目,挪用公款”?!何嫣敢肯定,在妈妈那个大脑里,这种念头连出现都不可能出现!
可是就能突然蹦出一堆蹊跷的帐目,条条指向妈妈有重大的财务问题,才让何嫣觉得格外不合情理。试想一下,如果问题真有这么大,怎么可能现在才被发现?何嫣无法想象,虽然她知道妈妈在工作上尽心尽力,可是,这种大问题,根本已经超出了妈妈的能力范围,仅凭她的脑袋,就算想作恶,也做不了这种大恶。就像网上动辄骂人“卖国贼”的那帮无脑暴民,他们也不想想,很多人就算想卖国,也根本卖不动,因为他们压根没有资格去卖!
况且,妈妈是这样一个把道德和荣誉看的比金钱重要得多的人,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出给自己的职业和人生抹黑的事来!
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嫣抖的厉害,她觉得眼里流出的每一滴泪水都像一把烧得发烫的匕首,每一把匕首都在剖开她的一个想象,想象着被带走“协助调查”的妈妈面临着怎样一种局面,而此时的她又是怎样一种心境。
气压太低,何嫣觉得出不动气,便伸手推开了窗子,雨水噼噼啪啪溅了进来,她用力抹了抹脸,眼睛直勾勾盯着窗外。
忽地,她把眼睛用力一瞪,将两手撑在桌边,猛地站了起来,前倾了身体,使劲看向窗外。窗棱上溅得四散的细小雨珠纷纷落到她的脸上,发上,也落进她睁得大大的眼睛里。
何嫣眼睛一眨不眨盯了半晌,猛地推开椅子,一把旋开房门,奔了出去。又三步并作两步跑至门边,停也没停,一头撞进雨里。
疲倦的爸爸靠在躺椅上,眼睛睁开看了看,并没发现刚刚一瞬间窜出屋外的何嫣。轻轻叹口气,眼底的红丝像有蜘蛛在眼睛里织网一般,又歪过头,又合上了眼。
何嫣穿过大街,一直跑到对面白杨树下,浑身已经湿透。她一把夺过树下站的那人手中撑的伞,狠狠掼在地上。恶狠狠瞪着的眼里,恨不得射出箭来。
雨伞被扔掉的高仕,很快也被淋了湿透,手里的烟也早已成了泥。他轻轻抬了抬手,走了两步,将淋的不成形的烟丢进街边的一个垃圾箱里。走回来,又把扔翻在地溅了许多泥水的长柄伞收了起来,靠在白杨树上。不紧不慢站定后,用温和的目光看着何嫣,好像她在无理取闹一般。
何嫣因为情绪激动而重重喘着气,胸口起伏着。她想说话,可是却说不出来,还未张口,她的眼泪已经止不住的流了出来,汇入雨水,在她发红的脸颊上流淌。她只能紧咬牙关,一言不发地瞪着高仕。
高仕那体谅的眼神,此时看来,简直比敌对的眼神还可恶。何嫣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用冰雕成的。
“你……”高仕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何嫣用力往胸前一推,身体不禁后退了两步。
他看着何嫣,仍旧面无表情,眼睛里也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正待又要说话,又被何嫣两手并在一起用力往胸口一推,便又后退了两步。
面对高仕,何嫣的愤怒远远大于悲伤。如果说原本她还有一丝疑虑的话,那么在看到高仕的一瞬间,她所有的猜疑都变成了笃定。她确信,这就是一场无妄之灾,而高仕,就是幕后黑手。一看到他那张脸,何嫣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借着大雨,何嫣掩藏了似乎代表着示弱的泪水,好像那样别人就看不出她在流泪一般,实际上她的眼泪却一刻未停地往外涌出。她最不想示弱的人就是高仕,她已经想好了,不论悲伤愤怒怨恨害怕,都要在高仕面前表现出最坚硬最不屑的一面,不能被他打倒,可是现在,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泪腺。
高仕又等了好一会儿,就那么默默地看着何嫣。他给人一种错觉,让人感觉,如果他是一位朋友,那么此时的他一定是最能够理解旁人、最能够让人依靠的人。而不幸的是,何嫣很清楚,他不是朋友,他是一个真正制造不幸的人,他是一个让人落入深渊的人!
“你还记得吗?”高仕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