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起先只是默默的流眼泪，到了后来，竟轻声呜咽起来，好像费尽力气才压住喉咙里的痛苦悲伤一般。
张烨真的惊到了，隐隐觉得事情很不一般，远不是他先开始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其实原先他也只是觉得不对劲，具体到底怎么回事，他压根也没揣测过。看继母哭成这样，他反倒没了主意，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这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一声“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父亲的严肃脸出现在花房门口。
姜婉一见张铎，哭的更厉害了，肩膀不停地耸动，情绪完全无法自控。
“你又在闹什么？”张铎盯着张烨，语气里满是责备。
“我没闹，我就是问你们为什么骗人，到底肖冉怎么了？”张烨一见张铎这样，反倒拗劲又上来了。
张铎看了一眼哭的整个人都在发颤的姜婉，眼神里丝毫没有流露出关切来，狠狠瞪了张烨一眼，低声喝道：“出去，你就没有一次回家能安省的！”
张烨乍着膀子，把脖子一梗：“我不出去，我就要在这儿，我得知道发生了什么！”由于他本来就比张铎高，加上为了在气势上不输，又刻意抬高了头，这么一来，为了能跟张铎的眼神对峙，他只得斜向下方看来，本来没有蔑视的意思，也显得有了蔑视的意思。
张铎果然大怒，脸色都白了，待要发作，忽又忍住，只是看了看姜婉道：“你不要在这里哭了，回房间去吧。”
“为什么要赶阿姨走？我知道，你就是不想让她告诉我。实话说了吧，我已经知道肖冉失踪了，并不在家里，也一直没回来过，更别提什么出国留学了，连护照都没带！今天不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我就，我就……”说到这里，竟然想不到什么足以抗衡的话来，便突然冒出一句：“我就报警，我就找私人侦探去查！”
张铎的脸色又是一阵发白，冷冷的眼神盯了张烨许久，忽地竟缓和下来，轻叹了一声，放低声音道：“让你阿姨回房间休息，我告诉你。”
张烨还没明白过来，惯性执拗道：“我不相信你，我要阿姨在这里，我怎么知道会不会又骗我？”
张铎无法，只得缓缓走进两步，看了看姜婉，又看着张烨，半晌才说：“小冉她，死了……”
话音刚落，那边姜婉已经哭的瘫倒在地。张烨以为自己听错，直愣愣如蜡像一般呆立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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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非常大非常大的雨，大到让人怀疑是不是天空真的破了个洞，有人直接从破洞里往人间泄洪。
张烨的心情跟那场大雨扫荡过的田地差不多，坑坑洼洼，泥泞不堪，一塌糊涂，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但是他在家里也待不下去了，他不想说话，也没劲思考，他想回学校，这个时节，学校里人不多。
这么想着，他就真的收拾了东西回学校了。他收拾的东西就是那个行李包，那天带回来什么样，现在走时还是什么样。
肖冉死了，这是那天父亲亲口告诉他的。当时他以为父亲疯了，不过听了父亲的话，真正要疯的人好像是他自己。
父亲说，肖冉从张烨学校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被钉子划伤，当时她并没有注意到严重性，也没有告诉他们，结果等到发现严重的时候已经深度感染，连续高烧，最后直接死亡。从病发到死亡，还没超过两天。
张烨觉得难以理解，他不能接受一个专业医生，一个病疾研究者，一个医院的院长，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轻易死在破伤风下。
父亲说，这很可能跟肖冉自身的体质有关，因为一般人的反应没有这么强烈，也没有这么迅速。
“你不信，我就把她在医院里的病例和记录全部拿给你看。”父亲这么说时，他的眼睛也是红红的：“而且，你阿姨也说了，她的亲生父亲，也是很容易感染的体质，遗传的问题很复杂，我也无能为力。”
张烨没有要肖冉的病例和记录来看，他什么也不想看，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做。他觉得这太扯淡，不像应该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不像会发生在自己家人身上的事，更不像肖冉会遇到的事。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之所以想尽办法隐瞒你，就是怕你太受打击，承受不住。没有及时告诉你，是我们不对，可是我和你阿姨……”说到这里，张铎的声音也哽咽了，没有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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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子虚市时，天已经黑了，车站里人流涌动。
张烨没有搭地铁，也没有坐公交，晃晃荡荡迈着两条腿往学校走，一手拖着肩上背的行李包包带，一手半插在裤口袋里。脸上表情也是木木的，脸颊好像都瘦了一圈，连胡茬都长了出来，周身弥漫着颓废的气息。
足足走了四个小时，才走到明德大学附近的商业街，此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
将到午夜时分，商业街出奇的静，只有几家网吧还在营业，远远看去，只看到几栋商业楼修饰轮廓的彩灯依旧闪呀闪的。
黑暗里走着的张烨，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嬉笑打闹的声音，还有人喝醉酒似的大声吆喝。转过路口，果然看到一群人，大概七八个，或者十来个，有男有女，张烨也没看仔细，他懒得理睬，他连走的快要变成扁平足的脚都懒得理睬。
当他不得不理睬的时候，胸口已经被人挑衅似的推了一下，那人满嘴酒气道：“干什么干什么，走路不长眼哪，往老子身上撞，想打架吗……”
张烨再一瞧，不知道何时，自己已经被那一群人团团包围了。看年纪，他们也就是十几岁二十来岁，也有两个年纪稍大一点的，流里流气的混混样，听他们吵吵嚷嚷，又是笑又是闹，也不知道怎么就招了他们。
张烨没来由被他们推来搡去，行李包都从肩上滑了下来，在手肘上晃来荡去，好一会儿才恢复了精神，胸口腾地冒出一团怒火，一只手猛地抓住一个正要来推他的人的衣领，一只手抡起拳头狠狠朝那人脸上砸了过去。
只听得一声杀猪般嚎叫，周围的人影立刻朝张烨扑了过来，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拳脚。酒气夹杂着骂声，张烨被砸的晕头转向，鼻子和嘴角早流了血，只有曲着身子招架的份，猛觉胳膊上滚烫的一下，像是被烟头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