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两月已过，阿正已渐渐熟悉了在玄天教的生活。每日练剑练气的日子，虽然有些乏味，倒也算得上充实。申元隐倒也尽了为师之责，每日一个时辰的指点下，加之自身的勤学苦练，武学的门，总算是被阿正扣响。
离试剑大会只剩一月时间，教中弟子都紧张不已，校场近日皆人满为患，呼喝兵器相交之声不绝于耳。玄天教毕竟为当世第一大教，又有皇族庇护，是一棵人人都想依附的大树。许多教中门人最后都入朝行武职，即使日后挂着这样的名头行走江湖，也是荣光加身。这样的机会，谁都不想轻易放弃。
于是，玄天教便也有了自己的骄傲，为甄选出优秀的弟子，玄天教每三月都会进行一次门比。门比的方式很简单，一对一的比试，低辈的弟子将向长于自己的师兄讨教。而门中长老将会作为仲裁人在场，参照入门时间，决定此人是否可以留在教中。
而身为新入门的阿正，理应格外在意此事。或许，两个月前的他绝对会是如此。然而，两个月内发生的种种让他明白，此地不是他在说书人口中听闻所得的快意江湖，也不是庇佑得他平静一生的正德药铺。与白斩陈冲的矛盾，让他在教中的生活，变得有些尴尬。独来独往，无人问津，虽也无人再去挑衅，只有偶尔瞥见些许轻蔑目光。是的，自己毕竟是得罪了一些人，但也是罢了，人不再犯他，他便也不想再去理会那些东西。
少年时的男人，即使如阿正般心性平稳老成，内心总还有一分狂傲在。那日之事，他认定了错不在己，便不会去与所谓的“师兄”修补关系。若不是越清裳在自己心中留下了一抹芳香，自己便立即离了山门，去寻自己的掌柜师父去了。
所以，此时的他，丝毫不在意自己一个月以后的命运会如何浮沉。他已在心中做好了打算，若不得不离开这里，申元隐的三月庇护恩情，他会谨记一生，他日再报。至于越师姐，能当面道一声感谢，便算了却了自己的心愿。那样的人儿，在此时阿正的心中便如天宫仙女一般，就算是以后梦中得以相见，怕也是自己的一种福报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向校场上一个个忙碌的身影，一种孤寂感漫上心头。他收起木剑，默默地往马厩的方向走去。
他想去见见白老，自他入了教门，白老便被安置在教中马厩。闲暇时他会去到那里与白老谈谈心，孤立无助的时候，这个不会说话的亲人，才是自己最值得倾诉的对象。
来到离马厩不远，阿正便远远望见数名弟子正聚集在马厩之前，各自牵着一匹马，似是将要离开。阿正定睛一看，白老竟赫然出现在其中，而手握其缰绳的，正是当日害他重伤的陈冲“师兄“了。
玄天教的马匹为教中人所共用，只需有恰当理由征得掌管马厩者同意，便可使用。然而，教中弟子出教行事，大多都会选择年轻力壮的马匹，而白老年纪已有二十余岁，算作人的年纪，已是迟暮之年。
有一种不安感袭上心头，阿正快步走向前去，顾不得自己与陈冲之间的矛盾，走到他面前问道：“陈冲师兄，这是要往哪里去？“
陈冲看了他一眼，认出他便是那日被自己重伤的新入门弟子，不由地吃了一惊。马上又想到那日越清裳为其出头，害得自己在教中众弟子前颜面尽失，心中一把恶火便瞬间燃起。
阿正的身份背景，白斩已命人调查一二，除了师从元隐，便没有再值得在意的地方。既然是一介布衣，陈冲便明白越师姐那日的出手不过是多管闲事，心中早已辱骂了她千次万次，只是碍于她的特殊身份，才只得隐忍。
“这位师弟，是又想向师兄来讨教功夫吗？”陈冲一边的嘴角翘起，露出一抹轻蔑的弧度。
阿正看得对方神情，心中也涌上一股怒意。但自己孤立无援，万万不是他的对手，心中闪过越卿裳的模样，却又不愿意搬出她来讥讽陈冲。
“这位师弟，朝廷最近赐予玄天教一批骏马，然教中马厩大小有限，所以师父便命我们处理掉一些年长的老马。”一名弟子倒显友善，向阿正解释道。
阿正的看向周遭，这才发现他们牵着的马竟都是老骥。所谓的处理，因为都是些老马，大都是被廉价售予一些商贩，屠宰了贩售马肉。
“别浪费时间了，我们走罢。”陈冲瞪了那名弟子一眼，便不再理会阿正，与各弟子径直向教门外走去。阿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此事是教门高层的意思，阿正无法辩驳。只得悄悄跟在众人身后。
众人乘马缓缓前行，阿正疾步跟在身后。行了有数里，陈冲突然一甩手，命众人原地休息。自己则与身旁一名瘦高弟子耳语了一番，那名弟子便牵了白马，往树林的另一方走去。阿正见对方独自带着白老离开，不及细想，便轻手轻脚地从另一方跟进。
那人牵着马，独自来到了湖边，阿正见着对方是牵马饮水，便稍稍放宽了心。心中盘算着如何将白老救下，再做安置。忽听得背后有细细簌簌的响声，阿正回头一看，一颗心瞬间便悬了起来。
陈冲的脸，挂着一丝得意的笑，正看向自己，还没等到阿正说些什么，他只觉脑袋一沉，便失去了意识。
陈冲不是什么好人，但不是好人的人，未必也是傻子。
他能留在玄天教，不仅仅是因为抱紧了白斩这棵大树，其资质于习武之人中，也是算得上出色的。一个在当世第一大教的习武十年有余的弟子，一个练功三月的孩子若是都能掩其耳目，这是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自出了教门，他便已觉身后阿正跟随。途中，他便问得身旁平日掌管马厩的弟子，那白马正是阿正所有。于是，他便命众人缓慢行之，暗中则悄悄观察阿正的动静。待行得离玄天教有了距离，确认再无他人与阿正同行时，便设计命亲信弟子将阿正引开，自己则轻轻尾随，果真将阿正逮了个正着。
阿正顾马心切，完全没有想到陈冲在路途表现的种种，早已证明了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待他醒来时，自己已被绑在一棵树下，头疼欲裂，四肢无法动弹。眼前是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的陈冲，而那名瘦高弟子，则牵着白老站在他身旁，手中拿着一枚数寸长的螺钉。
阿正见状，心重重地沉了下去，他生活在市井，知道屠夫门如何宰牛宰马。往牛马头上钉入螺钉，一击致命。
“小师弟啊，果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在教中申元隐越贱人能保你，你不好好珍惜。如今在这荒郊野岭落在了我的手上，可别怪师兄我不客气了。”
他走向白老，从瘦高弟子手中拿过那枚螺钉，对准了白老的额头。“师弟，这老马年事已高，百疾缠身，活着也是痛苦，做师兄的慈悲为怀，你这便与它道个别，师兄送它脱离苦海。”
此时此景，阿正再也沉稳不了，他满脸通红，冲着陈冲大喊：“陈冲，你若是敢伤那马一分一毫，今日爷爷我便就要你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哈哈哈哈哈，”陈冲哈哈大笑起来，挑眉看着阿正便如看蝼蚁一般，“师弟，你就不要在逗你师兄啦。此时此地，你叫师兄我三声爷爷，再磕三个响头，师兄饶你不死。至于这匹死马嘛……”
陈冲脸上的笑意瞬间变得冰冷，内力汇于一掌，就这样突然向白马头上拍去。
一声凄厉的哀鸣，传遍这片山林，随后万籁皆寂。阿正瞪大了眼睛，愤怒的血丝布满双眼。有泪水从白老的眼中留下，他看着阿正，只是半晌，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阿正看着眼前此景，那一瞬，脑袋竟变得一片空白。
陈冲得意地看着阿正，身旁的瘦高弟子低着头，双肩微微地颤抖着。
“所以，你是叫，还是不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