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区区山野村妇……”黄仪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幕篱语无伦次,“竟,竟敢……掀翻……我家的锅!”
“明明是你抢脱了手,翻了一锅梅子汤,和我阿姐有甚干系啊?!”夏青像头小豹子蹿了出来,也一手指黄仪。
指指不相让!
里正夫妇也生气了,都撸起袖子,气得大骂:“夏家大姐大郎,天不亮起来熬煮梅子汤……煮这么大一锅容易么?山里人怎么了?山里人才不舍得糟践东西!”
里正媳妇看着地上的汤,快气炸了,真是忍不住要出来骂人。
可是,夏至打量着围观的梅龙镇上的百姓,他们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也没人为梅子摊吱一声。而且他们的表情都一样,黄仪有理。
偏见就是这样,山里人粗鲁无理,做生意惯会讹人。
这时候动手,事情只会越来越糟。
夏至一伸手,把三个人都拦住了:“大伯,大婶,做生意哪有不辛苦的,咱今儿个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诉苦的。乡亲们各有各的辛苦,是不是?”
百姓们的脸上有了微妙的变化。
黄仪的脸色更加难看。
夏至照着黄仪一通轰:“这位公子,七尺男儿,饱读诗书,敢做不敢当!是何道理?”
“放肆!”黄仪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自己拖翻了锅,打翻了我的汤,怎么好意思说我掀翻你的锅?你当这儿的大叔大伯们都是瞎子吗?”夏至再次辩手上身。
“你!休得无理!”黄仪是个书呆子,不擅长和人争辩。
“没错,我是山野村妇,大字不识一个。但是我知道,人人要脸,树树要皮!但是这个脸,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来的!”夏至继续,“今儿个我不为买卖,为了我自己的脸面,自证清白!”
周围的百姓们听了,交头接耳。
“你……有什么清白?!”黄仪既不屑又鄙夷,他才不会出错。
“怎么个证法?”总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方法很简单,请乡亲们做个见证。”夏至毫无惧意。
“我们都有眼睛,不是瞎子!”一个路人没好气地说。
“刚才一锅装满,乡亲们可是看到的,”夏至走到摊位前,“黄公子,麻烦让一让。”
黄仪冷哼一声让开,这个锅好脏,还要不要捡回去?
夏至把锅捡起来,把里面剩的一点儿梅子汤都倒了个干净,“我现在重装,装到和之前一样多,请乡亲们看看,到底是十五杯,还是十七杯。”
黄仪轰地又怒了:“这么脏的锅,还怎么盛汤给人喝?!”
夏至不紧不慢地说:“黄公子,你家不缺两杯梅子汤的十文钱;可是我们……”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做的是小本生意,愿意扔掉八十五文钱的梅子汤,挣回自己的脸面!”
“请乡亲们一起帮着数吧。”
“现在开始!”
夏至把桌上铺垫干净,把锅放在上面,往里面盛梅子汤,每一杯都不多不少。
路人们热情高涨地数:“一、二、三、四、五……”
数到十五杯的时候,夏至停了手,大声说道:“乡亲们,十五杯了,这锅还没盛满呢!”
“是啊!是啊!”
“真的不止十五杯!”
“这……”
“……”
围观的路人们七嘴八舌,议论了一翻,最后都一致看向黄仪。
黄仪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怎么会这样?
“一十六,一十七!”夏至盛完最后一杯,刚好到了锅沿边缘,“黄公子,您还要什么要说?”
“……”黄仪哑口无言,他数错了!
夏至知道自己已经反转局势,嘴上就不饶人了:“黄公子,我到底给您装了多少杯梅子汤,现在可清楚了?”
“清楚了。”黄仪急忙掏了十文搁在桌上,匆匆要走。
夏至哪里会这样放他走,立刻出声:“黄公子,请留步。请问我们可曾得罪过您?”
黄仪一怔,收回了迈出的左脚,摇摇头。
“昨儿个您来买梅子汤,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吧?”
“是。”
“梅子汤好喝吗?”
“还行。”黄仪不知不觉之中,进了夏至预设的道。
“昨儿个可有冲撞于您?”
“没有。”
“既未结怨,又未冲撞。不知道您这两天喝个梅子汤,为何要处处设难题?”夏至迅速回击,“黄公子,是因为您昨儿个没能难住我,所以今儿个才来故意为难吗?”
黄仪好不容易回复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轰地一下,围观的路人们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怎么能这样?”
“对啊,干嘛和小贩过不去?”
“这读书人为难人的方法也不一样。”
“……”
黄仪低着头,想挤出人群,可是围观的人太多,而且明显都不想让他走。左冲右突了好一会儿,他还在梅子摊前。
“黄公子,我们做小本生意的,赚的都是辛苦钱,”夏至的冷笑藏在幕篱下面,“这锅梅子汤只能倒了,唉……”说完,就把锅转向另一边,全都倒在了地上。
“哎哟!”路人们也觉得可惜,每天只卖一百杯,一倒就是十七杯。
里正媳妇儿念叨:“夏家大姐,我看着都心疼啊。”
“大婶,就当我们今儿个坐牛车,颠撒了吧。至少不会有人说我们讹人了。”夏至故意说得无奈,七十五文她超级心疼,但是她不表现出来,就是让黄仪更加难堪。
隔着幕篱,她冷眼盯着黄仪,看你以后还有没有脸来这里?还好不好意思继续刁难人?
围观人群望着黄仪的眼神,更加有深意。
黄仪把荷包里的铜钱都倒在了桌子上,脸红脖子粗地吼道:“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今儿个是我的错,这十七杯梅子汤的钱,我一并给了!”
“爽快!”人群里爆发一阵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