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撑开沉重的眼皮,全身像灌了铅,连手指都动不了,只能怔怔地看着上方,模糊的视野里,有一片树叶飘荡着,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额头。
擦,竟然被树叶砸了头,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风嗖嗖地吹过耳畔,凉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反而让她的视线清晰起来。
夏至一脸懵逼地瞪着正上方半垂下来的东西,稻草?麦秆?大树伸进来的好几根树枝?还有几缕镂进来的光线,映着屋子里飘荡的浮尘。
努力转动眼睛,泥灰草墙、破门烂窗,还有身下硌人的草褥垫子……她为什么在这儿?这是哪儿?怎么破烂成这样?
“有人吗?”夏至说完才发现,自己没有发出声音,嗓子疼得像两块石头在磨擦。
她怎么了?
夏至心慌意乱地想,忽然,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强行涌入脑海,令她头痛欲裂,“头疼……好疼……南山下的穷山沟李家村,外来户夏家,这里就是夏家的破草棚。
夏家的姐弟俩相依为命。姐姐名字也是夏至,今年十二岁,缺衣少食,把口粮省给弟弟夏青吃,自己饿得走路都不稳,还上山挖野菜。被熊孩子推了一下,磕到了后脑勺就这么去了……”
头疼好不容易缓解,后脑勺里有什么在突突地跳,与此同时,她发现颈子和双手可以动了,第一反应是拿掉额头上的树叶。
看到一双不属于自己的脏兮兮的手时,记忆融合,一切都变得清晰。
夏至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穿越了!
难怪后脑勺疼得厉害。
夏至内心咆哮,穿越大神我问候你十八代祖宗!
边想着,边气愤而大力拂去额头的树叶,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手指碰到树叶的瞬间,指尖一阵刺痛,像有什么在往里面钻。
急忙看去,疼痛和树叶一起消失,只有脏兮兮的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夏至目瞪口呆,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吓得又躺下。
忽然,破门吱呀一声响,紧接着是关门和上门栓的声音。
夏至还没准备好面对这残酷的现实,闭上眼睛装死。
“夏家大郎,我是里正大伯,夏家大姐去两天了,要入土为安才对,”有几分威严的男性嗓音,伴着敲门声一起响起,“快,把门打开。”
“阿姐没死!她只是太累太饿睡着了,很快就会醒的……呜呜……”稚嫩的男童叫得有些歇斯底里,“阿姐还活着!你们走!”
“夏家大郎!春夏交替最易传瘟疫,不赶紧埋了,会害到李家村的!快把门打开!不然,我叫人撞门啦!”自称是里正的人,耐心尽失的语气。
“里正啊,别和孩子磨唧了,把门撞开就完了!”
“就是啊,里正,撞门吧!”
“我就不开门,我就要和阿姐在一起!”夏青悲伤不已,“我只有阿姐了!她说不会离开我的!”
“青哥儿啊,我是王家婶子,给你送野菜饼子来了,”一阵敲门声,伴着温和的声音,“乖,你把门打开,让婶子进来。”
“王家婶子,呜呜呜……”夏青哭得抽抽嗒嗒,没有开门。
夏至听得心凉了半截,她再不醒就要入土为安啦!
这可不行!
夏至使出所有力气高喊:“阿弟!”可惜,发出的声音比蚊子叫高不了多少,嗓子好疼。
夏青却听到了,惊叫一声:“阿姐,你醒啦!”
夏至先看到了一张严重营养不良的男孩脸,接着就被细小的胳膊紧紧抱住,还被勒到了脖子,咳咳咳。
夏青哇的一声哭出来:“阿姐,以后青儿上山挖野菜,阿姐,再也不要睡这么久了……阿姐……哇哇哇……”
夏至的心里又酸又胀,如果不是这个弟弟拼命拦着,只怕原主早就埋了,当下心里一软,安慰他:“乖,阿姐在,别哭了,去把门打开。”
夏青胡乱地抹了眼泪,三步并作两步把门拉开,又蹦又跳地欢呼:“王家婶子,阿姐醒啦!她真的醒啦!”
“好,好,好,让我进屋看看,”王婶迈进屋子,以为夏青又胡说,他诓骗了大家六次,就这样拖了两天,“唉,可怜见的。”
夏至为了映证夏青的话,缓慢地撑起身体,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王婶吓得呆若木鸡,好不容易回神,立刻连滚带爬跑出去,“里正……真的……醒了……还……还坐起……来……来……”
里正大步走进来,夏至正呲牙咧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瞬间双腿发软,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声音,诈尸?
夏至看得很清楚,王婶躲在里正身后,探头进来的村民们都一副活见鬼的惊恐模样。这情形,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夏家大……姐……你醒了?”里正勉强靠近一些,望着她面目狰狞的模样,大着胆子伸手摸了一下她的下巴。
“哎哟……”王婶生怕看到里正的手摸了个空,吓得急忙扭头。
夏至纳闷了,摸她下巴干嘛,问:“里正大伯,您怎么来了?”
“里正怎么样?”村民躲在外面,七嘴八舌地问。
“下巴还在……活着呢……”里正心中的恐惧顿消,立刻正色道:“不用埋了,大家伙儿都散了吧。”
“里正,真的醒了,怎么不说话呢?”村民们还是不放心,没一个敢走。
为了证明,夏至努力挤出一个笑脸:“乡亲们,我真的醒了。”
“哟嗬!吓死个人了,走吧走吧……”七嘴八舌渐渐走远,“散了,散了……”
“夏家大姐喊里正大伯,以前可不这样。”
“声音也轻多了,不像以前爆竹似的,说话难听讨人厌。”
“王家媳妇,你照看一下。”里正离开前,嘱咐道。
“哎,”王婶答应着,看到夏至撑着胳膊有点抖,忙上前让她躺好,“夏家大姐,你身子骨太弱,先好生养着。”
夏至感激地笑了一下:“王家婶子,这两天多亏你照顾我弟弟,谢谢你了。”
王婶心里一热,夏至知道谢人了,待人也比以前好多了,唉,不容易啊。这样想着,脚步越发地轻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