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吃喝得尽兴，酒过几巡后，钟仁已是有些微醺。
那个叫暻秀的人并不喝酒，也没怎么吃东西，只小心翼翼地问自己要了杯水后就一直拿在手里小口地喝，表情很可爱，嘴巴抿着，每喝一口眼睛就会从低着的脑袋下偷看自己一眼。
他接受语言的能力挺差，面对钟仁的聊天内容，有的会想个很久才能答上来，有的就干脆答不上来。
钟仁觉得不碍，这屋子里除了房东就没有进过任何人，现在这样只有两个人独处的场面还是头一次发生。
按常理，和一个完全没照过几次面的陌生人共处一室，是肯定会有些尴尬或是提防的，但就算是这样，钟仁和暻秀断断续续并不畅顺地聊天，气氛竟是出奇的和睦。
等盒子里的东西差不多被吃空了，钟仁打个饱嗝才记得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
“快两点了呢……”
头有些晕，身子前倾，金钟仁把胸口抵在桌子边沿上看着面前的人，醉眼朦胧。
“暻秀。”
暻秀抬头看着钟仁表示回答。
“你姓什么呢？”
暻秀想了一下，把嘴撅得高高的，好像有些费力，撅了很久却是没有发出音节来。
许久钟仁看得心急，嘴居然也跟着他不自觉地一起撅了起来：“朱？姓朱？”
暻秀用力地捏紧了拳头，眼睛闭得紧紧地，两条清秀的眉毛快要皱到一起。
“都。”
“哈？”钟仁没听明白，“姓什么？”
暻秀闭上眼睛又重新认真回答了一遍：“都。”
钟仁愣了一下，闭上了困极了的眼睛，点了点头：“好特别的姓。”
至少他从来没听到过。
钟仁挪动自己的屁股，一蹭一蹭挪到了暻秀的身边，伸手揽住他的肩膀撞进自己怀里。
“好兄弟，今天也算我们相识一场，这天下这么大，只你一个人送了我吃的。嗝……”钟仁醉言醉语，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啪啪响，“我，金钟仁！也没什么好报答你的，但我天生不爱欠别人的。”
酒气随着呼吸散到暻秀脸上，他不敢看他，但下意识把手支到了地板上稍微撑住了钟仁有些下滑的身体。
“今天你就住我这儿，睡我的床，盖我的被，等明天太阳升起，一切照常进行。我明天上我的班，噢不对，明天上班前我先把你送去警局，他们一定能帮你找到家，到家了你就好了。至于我呢……”
钟仁苦笑一声，话也不往下说了，摇摇晃晃站起身，趁暻秀也跟着站起来扶住自己时，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卧室那里拽。
酒醉的人力气都很大，暻秀被拉得踉踉跄跄，刚到卧室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状况，金钟仁大喝了一声：“今天你睡床，我睡地板！”就把他整个人甩到了床上。
暻秀的身体在软软的床垫上弹了好几下才落定，不知是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上蹦散了开来，滚落一床一地。
钟仁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后，又揉了揉。
这从度暻秀外套口袋里掉落下来的不是别的东西，竟是一捆一捆被卷起来的钞票。
这是什么情况？
钟仁酒醒了一半，眼睛直直的盯着床上的散落的成卷钞票走了过去，伸手一摸，拿起，扯开上面绑着的皮筋，再慢慢展开，仔细地看了又看。
不是自己看错，是真的，钱！
一定是这双眼快瞎了……钟仁重复动作，把所有的钱卷都展开确认了一遍，估摸着一捆算1万的话……这加在一起多少也得有十几万了吧。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到暻秀正睁着圆圆的眼睛望着自己，似乎并没有去保护自己财产的意思。
“这是……”
“钱。”暻秀认真的回答。
“不是……我知道这是……不对，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多的……”
“钱。”
“对，这么多的……钱。”
暻秀手指着钟仁手里攥满了的一张张，一字一句道：“阿姨，给的。”
“阿姨？”钟仁问。
“嗯，阿姨给，暻秀不用，放在一起，阿姨，不喜欢，不看暻秀，不用。”
金钟仁很混乱，思维混乱，暻秀说得也混乱，他没有办法听懂。
算了，困得几乎都没有办法思考，钟仁放任自己的警惕心在今天这个奇怪的日子里变得越来越弱。
反正听口气这钱也不像是去偷去抢来的，大概家里偷跑出来时带着的。也没什么好再去追问，再怎么说也就这一晚上的时间，过了今天，明天一早往警局一送，和他也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没多大耐心再把钱给捆回原状，钟仁把手里的钱粗糙地理了一下后全部装进了暻秀的外套口袋里。真是，一开始自己还倒真注意过他怎么衣服都一直鼓鼓的，还纳闷这人脸这么小，腰身却像个胖家伙似的。
“行了，睡吧。”钟仁指着自己床上的被子对着暻秀说，“你要还信得过我，今晚就睡这儿，我金钟仁虽然穷，但多少还是个有原则的人，我只花我自己挣的，不是我的钱我不会去动。我让你睡我这儿，也纯粹是报你今天这一顿饭的恩情。”
暻秀安静的拉过被子盖住自己，把外套脱了扔在地上，好像根本没在意金钟仁在说些什么。
钟仁抓抓脑袋：“你确定不要把外套叠一下枕在自己头下面？这样一有动静你还能马上感觉到。”
身体已经全部钻进了被窝里，暻秀平躺下，伸手把床上的另一个枕头递给了金钟仁，钟仁愣愣地接过，把下面还要说的一些什么全都给忘了。
“晚安。”暻秀说。
眼前的人就这样毫无防备地闭上了眼睛，钟仁心里一番奇怪的滋味。
难道自己是真的很长了一张非常非常老实人的嘴脸？
可是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转动脑子，房间里的暖气越来越热，跟有催眠作用的一样。
扯过床上的毯子直接睡到地上，睡意袭来的时候金钟仁听到床上那头传来平稳有规律的呼吸声。
这世界上有钱的人真不少……
金钟仁这么想着，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