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着细雨。他撑着伞，默然的走在街上，就像那一年。她拉着他的手，默默的的走过这场雨，他一直觉得那场雨仿佛走不到尽头。因为那牵着他的手是那么的温热，让他不想放手。“师父，你在这里有什么故人吗？”女孩抬起头，小心翼翼问道。“没有。”男子不假思索地回答着。“那我们站在这里等谁？”女孩有些气恼的说着。“我谁也没等，谁也不会来。”男子的语气依旧那么平淡，但那思绪却早已乱成一团麻。真的没有在等一个人吗？只是他不想承认，不敢承认罢了。
“记住，以后不要再叫我师父。”男子顿了顿，终究还是说出了口。“你不要我了吗？”女孩抬起头看向他，眼眶里浸满了泪水，“不要赶我走好不好，以后我一定不捣乱了，绝对不揪老三叔的胡子，不乱摘你庭前的桃花。你，留下我好不好，爹。”当她颤着音，把那隐藏在心底很久的称呼叫了出来时，男子的心就像被针刺满了胸口一般，那痛苦在心中被压抑着，犹如沉沦，他躲了这么多年，想避开这个称呼，又无数次在内心幻想着女孩这样叫他。“胡闹，你又不是我女儿，干嘛这样叫我。”他的脸冷冰冰的，但那欢喜与失落的情感交织着，在内心深处逆流成河。“那你不赶我走了吗？”女孩笑了，那样的凄然，梨花带雨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哀求和渴望。“来了。”他前言不搭后调地开了口，目光躲闪着女孩的视线，向远处飘离。
“天嬛阁的圣女！”不知是谁在歇斯底里地扯了一句嗓子，顿时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雨打清荷儿不颤，而那一行七人也如那雨珠一般，轻点莲叶而莲微动，向着男子的所在的桥边飞跃而去。为首那人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也许这才是宋玉笔下的美人，绝世的风华，无双的容颜。“道友，昔日南庭阁一叙，别来无恙。”温润如玉击之音，听一字便足以令他神魂俱颤。是因为他心性太差了，从当年化气境的小道士到如今天人境的江湖巨擎。他早已今非昔比，却依旧躲不过，那残存在心底的执念。“承云道友的福，小道这些年过的尚可。”说着，他一指还在低声哭泣的女孩道，“她仰慕道友许久，一直想入天嬛阁的。望道友能……”他话音未落，只听见女孩大声喊道：“我不去！”那倔强的脸上写满了不愿：“你不要我，我哪也不去。”
“胡闹。”他伸手欲打她，却终究下不了手。“像你这种人，活该守不住老婆，一辈子只能守着那庭前的烂桃花。”女孩近乎歇斯底里地叫到：“张玄珝，你就是个王八蛋。”说着她挣开男子拉住她的手，呜呜的哭着。“凝儿，别闹了好不好，我带你去吃糖葫芦好不好？”云思薇走到她身前，低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叫凝儿的？”凝儿抬起头看向云思薇道。“我不仅知道你叫凝儿，还知道你最喜欢吃糖葫芦，最喜欢拽你老三叔的胡子，最爱那庭前的老桃树了。我说的对吗？”云思薇笑道。
“她一岁了，已经到了能喊娘的年岁了，但你不在，所以她第一句学会的字，肯定不会是娘了，你猜是什么呢？她最先会说的字，是饿。就像我一样，好吃。连我这个爹都不是第一个叫的。还好这性子随我……”
“她三岁了，已经能满山谷地乱窜了，她老腻在老三哥的身边，没事就拽几根胡子。她长大了，老爱问她爹娘是谁，我没敢说，我是她爹，你是她娘，我一直让她喊我师父，说她是我捡来的。”
“她五岁了，脑袋里总在幻想她爹娘是谁。她扯断了庭前的老桃树的一段枝桠，我打了她一巴掌，她哭着喊着要让她爹来收拾我。我当时脑子一抽筋，就自己赏了自己一巴掌。她开始破涕为笑了。”
“她七岁了，也越来越像你了。思薇，我想你了。怕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说凝儿也随你去了，那么我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价值！九月初九，我在灞桥边等你，那是她的生日。”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什么都知道啊！”凝儿睁大她那双明亮的眸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又笑嘻嘻地盯着云思薇，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阿姨给她的是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就像妈妈一样的感觉（古时的妈妈多指奶娘）。“阿姨，张玄珝让我跟你们去哪里啊！”说着，她拉着云思薇的手，恨恨地盯着张玄珝。张玄珝的嘴微微地抽动着，像要说些什么，却连一个音节都吐不出口，轻轻地道了句：“保重。”便转过头去，消失在朦胧的细雨中。
“我们走吧，回天嬛。”云思薇拉着凝儿的手，便往回走。她与张玄珝之间也不在是当年因爱情而迷茫的少年，其实有了张梦凝，便已是他们二人最好的结局。当然，是相较于那些被逼死在谷崖下的前辈们而言。所谓仙路道侣，却不如凡间夫与妇。
“爹，我会想你的！”张梦凝大声地向张玄珝喊道。她早已知道了一切，只是张玄珝不开口，她也不会说，因为她看见过爹总在书桌前傻笑，也曾看见从远处飞来的信鸽在张玄珝的肩上停留。她也知道这个“师父”的所有秘密都在他的书桌左下的第二个暗屉里，钥匙就藏在书桌前的仙人掌下。这就是她的父亲，一个没有丝毫秘密可言的家伙，却总是装出一副很深沉样子的男人。
张玄珝站在街角，目光有些涣散，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在这同一时刻离他而去，虽不是生死相隔，却是很难重逢。他真的很想当年的自己如果不是那么的桀骜，没有在那一天私自下了龙虎山，遇见了那个疯子，也许，一切都会改变。但一切早已没有回头路，他是张家的弃子，背叛了天师道的信仰的三生谷之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