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白一行将马安置在院外,进入了崔氏庄院之中。崔氏管家自去叫醒了仆人做饭,何白则与众人于前庄闲坐。韩荣拜问道:“主公,我等既来找寻皇帝与陈留王,可为何主公似乎不甚上心?”
何白听了,可不想在下属面前表露自已不尊皇帝之相,免得他们日后也会有样学样,对自已及自已的后代也不尊敬起来,于是说道:“来时,我曾自已默占了一卜,不想平日不灵的占卜今日竟然有了结果。卜言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又言遇水则止,遇山则住。”
“我寻思着,认真去找反而不获,随意出寻反而有得,因此态度上不甚认真。而遇水则止,是指小平津;遇山则住,我估摸着是指崔姓人家,所以才寻到这里,借故求食了。”
韩荣、耶荀与郑步等人听后,皆似信不信,但何白是主公,说的话就算不对,他们也只能表示信服。等到五更天时,饭食终于做好。崔氏管家前来相请,何白告谢之后,正准备食用,却见一位五旬过半的老者披衣而出,管家急忙拜问主人,何白也连忙起身率众拜见。
主人正是前司徒崔烈之弟崔毅,崔毅闻知何白之名后,也依士人之礼相拜,说道:“近时常闻何大夫之名,不想今日有幸得见,此乃老夫三生之幸也。老夫素闻何大夫通晓奇事,不知可能解梦。”
何白拱手说道:“虽不甚擅长,但请崔君说来一闻。”
崔毅抚须说道:“适才老夫梦有二日坠地,落于鄙庄之后,不觉口干舌燥,大汗淋漓,于梦中惊醒过来。待出房门之后,又闻到饭食之香,于是来到前厅见到了大夫。不知老夫此梦主何凶吉?”
何白闻言不觉大惊,以前看书还觉此是小说家之言,不想来到此世,竟闻崔毅真的梦见了有二日坠地之梦?那吴夫人梦见月亮与太阳入怀,生下孙策、孙权,甘夫人梦见吞北斗而生阿斗也是真的了?难不成此世还真有这般的奇事发生?
此事虽然奇怪,但自已却是此世最大的一个异数,想来孙权与阿斗什么的纵有异象,也将无能为了。何白也不去追问崔毅昨晚是否抱着两个姬妾睡觉,才在大热天晚上做有二日入怀之梦。只是惊呼道:“二日坠于庄后,莫不是皇帝与陈留王到了。”
忙招呼众死士一起前往庄后寻找,在众人的寻找之下,两名少年真的被从一个草堆之中找到。虽破破烂烂的服饰,满面泥泞的面貌,依旧不改二人的贵气。韩荣、耶荀与郑步一众人,皆吃惊的望向何白,不想何白的占卜竟然真的灵了。纵是崔毅,也惊疑的望着眼前的二人。
何白曾随何进在灵帝灵前扶立刘辨时,曾与刘辨就近见过一面,因此认得他。于是领头大礼呼道:“臣太中大夫领西园下军校尉、夕阳亭侯何白,拜见皇帝陛下。”
刘辨隐隐约约对何白有些印象,但今日一整天经过乱兵毁烧并攻打皇宫,又是亡命奔逃上百里之地,平日里信赖的十常侍又直说有大臣作乱,欲加害皇帝自立。
刘辨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人,哪里分辨得清什么。只要见到是朝庭官员,就害怕是前来害自已的。对于何白的大礼拜见,刘辨仍不敢轻信,只是呆立当场,不知说什么言语。
一旁的刘协属于事不关已,乃是被刘辨这皇帝牵连之故,相对来说心态上倒是轻松一些。见何白大礼拜见,而不是咄咄逼人,应该是善,而不是恶。于是出言说道:“何太中免礼,今幸得你率众前来护驾,救皇帝于危难之中,返京后必有重重的封赏。还望汝再接再励,护送皇帝与我同回京城。”
何白顺势而起,再拱手拜道:“皇帝陛下奔波一整夜,想是饿了,崔庄主院中已经备好了酒食,可食用后再行上路不迟。”
刘辨、刘协与崔毅全都大喜,崔毅是欢喜皇帝到来,刘辨、刘协是欢喜终于安全了,而且有饭食吃了。一行人共入院中,把皇帝与陈留王奉于主座,各自吃用起来。
刘辨狼吞虎咽的吃了一阵后,这才慢了下来,问道:“何太中,朕于前夜叛乱之事不甚明了,张阿祖称是舅舅作乱,欲行王莽故事,朕不甚相信,不知何太中知否?”
崔毅也对皇帝为何流落至此不解,把眼望向何白,何白擦擦嘴禀道:“回陛下,十常侍往年多执先帝陛下之宠信,违法犯罪。现先帝已逝,十常侍无了依靠,于是被朝庭大臣所清算。大将军本身立意是站在朝庭的这方,但对十常侍亦念旧情,是准备宽恕的。然大将军身为朝臣之首,只要起意谋诛十常侍,无论态度坚不坚决,都必会让十常侍们所忌恨。只是太后顾念与十常侍的旧情,一直保护他们,所以十常侍许久不得伏法。”
“时间越久,朝庭除宦之声越迫,特别是司隶校尉袁绍,与河南尹王允二位,乃是朝中除宦之急先锋也,为了除去十常侍,更召使外兵入京,引起太后与十常侍的不安。又使人擒拿各地十常侍的族人,准备雷霆一击。然而十常侍得报,认为大将军乃百官之首也,只要无他,则朝庭群龙无首。十常侍有太后、皇帝在手,百官不足惧也。”
“太后虽然迫于朝庭压力,驱走了十常侍,但又念旧召回十常侍返宫做最后的侍奉。于是便在前日午后,十常侍借太后之名召大将军入宫,就于嘉德殿前,将大将军诛杀,方才引起此番大乱来矣。”
“啊?舅舅被十常侍害了?”刘辨大惊的问道。
何白沉痛的点点头道:“是,不单单是大将军,就连车骑将军也没于乱兵之中。”
刘辨顿时悲痛的哭出声来,刘辨年纪虽小,但也知两个舅舅不但是自已的亲人,更是自已皇帝之位的保护人,若无了他们,十常侍又亡,那自已的帝位又岂会安稳。
一旁的崔毅破口大骂十常侍恶毒,不但生前害人,临死都要坑害朝庭一把。何白心中默然,位置的不同,责任也不尽相同。十常侍的职责是维护皇权,当外戚与朝官的权力太大时,就必须设法压制除掉他们。
从十常侍的所行所为,包括除掉何进,站在中立的立场上来看,他们所行都不算是错。除掉咄咄逼人,欲害皇帝左右亲信,有独霸朝纲之意的何进,尚有温和的车骑将军何苗可以顶替。
只看他们临死都不敢对皇帝不敬,就可知他们真是汉室皇帝的孤臣孽子也。只是他们所料不到的是,何苗竟然也死于乱事。他们所辛苦维持的大汉皇帝权威,在短短时间内全部尽丧,整个汉朝都成了各个军阀的天下。
若自已处于十常侍的那个位置,只怕也与他们一般吧。只是十常侍本身的素质不高,方才有大把的罪责被人抓住。纵然他们所为算是正道,但在世人眼中,那也是邪道了。
等刘辨哭得够了,也没心思吃食了,此时河南中部掾闵贡终于单人匹马,带着十常侍之一段珪的首级,寻到了崔氏庄院,闻知皇帝在此,急忙前来拜见。只是看到何白在座,不由十分恼怒,竟被后来的何白得了救驾之功。
此时天色大亮,有何白的一众死士护卫,刘辨决定回京。何白让出了白马给刘辨乘骑,自寻他骑保护着不会骑马的刘协。一众人离庄而行,不到数里,就有袁绍、王允、杨彪、淳于琼、赵萌、鲍信一行人众,数百人马,接着车驾。
袁绍等人都作真真假假之哭,向刘辨这皇帝表忠诚,又使人将段珪首级送往京师号令,簇拥刘辨还京。路上不断有大臣加入,就是退养在家的前司徒崔烈也跑来护驾了。
在北邙山下,忽见旌旗蔽日,尘土遮天,却是董卓一军到了。惊魂未定的刘辩见到飞驰而来的董卓军,吓得大哭,众大臣说:“有诏退兵!”崔烈作为前导,也叫董卓回避。
董卓气势汹汹的单骑上前,指着崔烈的鼻子骂道:“我日夜兼程跑了三百里路,你现在说什么回避?信不信我砍下你的脑袋!”接着,董卓又反诘大臣们道:“诸位公卿身为国家大臣,不能匡正王室,致使国家动荡,天子流落在外,你们哪有让我退兵的理由!”
大臣们都被董卓骂得无言以对,本来简单的除宦一事,除得可真叫不甘入目啊。随后,董卓进入迎驾队伍,先拜见刘辩,又伸手想从何白的怀中抱走陈留王刘协。刘协不肯,何白更是似笑非笑的手握刀柄看着董卓说道:“莫非前将军以为白不能护佑陈留王么?”
董卓看清是何白,顿时吃了一惊。昨日听闻何白移营向东,不知何往时,不想何白却在救驾的队伍之中。再看何白手握环刀刀柄,而他却是单骑而来,护兵都不在左右。加上自已年老,身体肥壮,只怕勇武不如当年了,颇有退后之心。但想此时乃是夺取朝权的大好时机,却不可轻易示弱退缩,量百官大多在此,何白小儿必不敢轻易害已。
于是更上前一步,拍拍何白的手笑道:“有天明这等虎士在此护驾,老夫又岂有不放心之理。这满朝的文武大臣,老夫唯独认可天明一人也。天明返京有空时,不妨前来老夫府中做客,与老夫多多亲近亲近。”
何白有些诧异的望着董卓,看来世上能成大事者,无论是胆量还是气度,都是非常人可比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