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的情况越来越好了，他走出房间的次数多了，尽管还是抵触拥抱和对视，但对来的客人似乎也能接受了。三月十八是他的十五岁生日，秦大勇邀请了金西光和赵丽云、董巧巧来家里做客。金西光主动下厨，秦大勇打下手。赵丽云和董巧巧在客厅聊天，兜兜偶尔出来看她们一眼，只要跟他说话他立即就会回房间去。溜溜已经是一条大狗了，它也在秦大勇的训导下益发地温顺粘人，会的技能也更多。秦大勇边剥葱边说：“溜溜，去把哥哥拉出来。”溜溜会跑进房间衔着兜兜的衣角拉他出来。兜兜也不生气，机械地任由它。
门铃响了，秦大勇跑去开门：“兜兜，姥爷姥姥来了。”
赵丽云终于见到自己的父母，他们白发苍苍，看上去没有多少变化。父亲的身体更不好还拄上了手杖。秦大勇蹲在地上，为两位老人换鞋，鞋不是普通拖鞋而是全棉的布鞋。赵丽云有些情难自控，眼里泪光闪闪。倔脾气的曲大奎沉着脸任由秦大勇穿鞋，他惦记外孙，金西光等给他打招呼也不理会，径直进房间去看兜兜。姥姥是个温和的老人，不停地给大家说抱歉。赵丽云上前扶她时，老人的脸上还是有些不快。赵丽云知道她误会了自己，没必要马上解释。所有人有些紧张地站在监视器前。秦大勇看见曲大奎进屋坐到了兜兜常坐的位置上差点叫出了声。因为兜兜是绝对不允许别人进入他圈定的地盘。他去换洗坐垫兜兜都大发脾气。兜兜侧过脸看着曲大奎，脸色在胀红，双手已经僵直扭曲，这是他发脾气的前奏！秦大勇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曲大奎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嘴向前噘起吹气，上身前倾，手臂张开颤巍巍地站起来，几次想把左腿从后抬起都没有成功，他在艰难做这个动作时说了句什么。兜兜看的很认真，已经举起来的手放松了，像曲大奎一样展开平举，缓缓地站起来，嘴也撅起来。
“天啦，兜兜在学姥爷飞飞机。”董巧巧惊讶地叫起来。
众人看的眼泪盈盈。只有秦大勇和赵丽云才知道，当年在家里吃白食的侄子和侄女老是欺负兜兜，甚至当曲清凌的面骂他傻子，悄悄地把饼干扔到地上让兜兜像狗一样去舔。曲清凌无奈只好将孩子送去了姥爷家，那时姥姥为了给兜兜筹手术费还得出去打工挣钱，姥爷天天带着他，做好吃的，陪他玩，整整生活了两年。他居然还记得姥爷跟他玩的这个游戏，那他一定认出了姥爷。
“你们看什么呢，还不搭把手？”吴铭成亲自去南充接了曲大奎夫妇，老两口带的东西多，他停好车脖子上都挂的是包，好容易上楼来。
“对不起。刚才你没有看见，兜兜认出姥爷了。他回来才与姥爷见第一面。”秦大勇摸摸眼泪去接包。
生日宴开始了，兜兜喜欢清静所以大家尽量低声，曲大奎拉着兜兜出来了。兜兜虽然脖子侧扭着，可并没有甩开姥爷的手。曲大奎坐下来，拍拍自己的腿，兜兜迟疑了很久坐了上去。他已经长大了，再是瘦弱也有一百斤。曲大奎已经老了，前一段时间刚刚出院，他的腿有些承受不了，微微发抖。
“爸，让兜兜单独坐吧。”秦大勇说。
“别，兜兜的生日，他怎能不上桌。难得他记得我。你去把那个沙发旁的小软凳放到我腿下支着。兜兜，咱们过生日了。今天是兜兜最勇敢的一天。这是金叔叔，赵阿姨、董阿姨、吴叔叔、姥姥，还有爸爸，也有天上的妈妈。”老爷子的一番话让人哽咽感慨。
“妈—妈唔，汪汪。”没想到坐在地上的溜溜接话了，众人是含泪笑了。兜兜伸出手轻轻地在狗脸上一拍，他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他毕竟不是很清醒，随后就站起来回房间了。曲大奎端了些食物跟外孙和溜溜一起分享去了。看来，最爱最董兜兜的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而是姥爷。
金西光刚刚闪现的恋爱曙光近来又暗淡了下去。赵丽云除了忙还是忙。董巧巧的重心早不再公司，大部分时间都飞去了丈夫身边。庞勇是从事大型机械调试工程师，一直在世界各地跑。金西光几次到赵丽云的楼下等她也没有见到人影，公司里也是黑灯瞎火一片，她去哪里了？没了董巧巧这条眼线，金西光束手无策，每天都是在万分失落中度过的。他开车满大街地乱晃，希望能与赵丽云来次美丽的邂逅。不知不觉地晃到了秦大勇家的附近，干脆上去看看兜兜，跟溜溜玩会。
秦大勇系着围裙开了门，进门就给他打了个低声的手势。金西光一眼就看到露天阳台上有趣的一幕。曲大奎兜兜溜溜三个戴着墨镜躺在躺椅上享受春日的阳光。溜溜躺得最放松，叉开四腿仰面朝上。
“姥姥呢？”金西光忍住笑悄声问。
“房间里做玩具。老人家的手可巧了，你去看看，就在兜兜隔壁的房间里。”
金西光刚到门口，心都碎了。赵丽云与姥姥并排坐在窗前的榻榻米上，手里边忙活缝制玩具，边说话。
“丽云，你有二十了吧？”姥姥手又些酸，甩了甩。
“姥姥，我二十五了。”
“二十五啦?好啊，大勇是不是惹你生气了，你怎么爱搭不理的？”
“姥姥，你的话很奇怪呢，我跟他没关系，干嘛要对他热情无限啊！”
姥姥怎么也想不明白，既然跟秦大勇没有关系，干什么三天两头地来呢？于是她说：
“大勇这孩子现在变了，说话做事都顺着我们。兜兜姥爷无论怎么呛他，他也是笑嘻嘻的。要是清凌能看见就好了。我女儿毕竟活不过来了，他还年轻，也该有个伴。人老了，就爱管闲事，除了大勇的年龄大点，其他都合适，关键是你喜欢兜兜。你来做兜兜的妈妈最好了。我看大勇有些怕你。”
“姥姥，干什么呢，别说这些！”
“你撒娇的样子好像我女儿，老爷子也说你怎么知道他的毛病在腰上。不说大勇，我看那个金什么光好像喜欢你，人是个好人，可惜年龄太大了，模样儿也有些配不上你。”
赵丽云没有回话，她知道无法给姥姥说，她的心死了，想独身一辈子。
金西光不愿再听下去，悄悄地从门口退了回来，托口有事匆匆告辞。
秦大勇竟然执着地把他送到了地下车库：“金哥，小弟知道你难过了。你我不必藏着遮着，赵丽云最近是来的勤。老爷子的腿这段时间不利索，她知道了来按摩的。他们的药品好，老爷子也喜欢她。那天我才说了句我请了别人来按摩，不用她费心了。她竟然瞪眼睛说‘老爷子毛病虽然表现在腿上，真真的起由在腰上。外人一通乱按，你放心啊？当然不是你的父母，你不心疼！’那发火的样子真的吓人！你什么时候见过她如此失态！我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她，只要单独给我说话，总是没好气！我知道伤透了清凌的心，她真是清凌再生也绝对不会再接受我！况且兜兜没有好转过来之前我是不会考虑个人之事！说的俗气点，大哥的女人，小弟怎敢有非分之想？赵丽云是你的，兄弟祝你成功！”
金西光感动地握住了秦大勇的手：”秦老弟，你能这么说我很感动。你不知道，丽云是孤儿。你家两老人和善慈祥，连我都想靠近。兜兜呢有那么一段经历，自然会让丽云产生共鸣，所以对他的情感不一般，是我小气了。我们不如就劝老人家认了她，给她一份家的温暖。”
金西光说道做到，当晚就主持了认亲仪式，自己也搭车认了干爹干妈。他也多了借口约见赵丽云。姥姥常常说金西光待赵丽云像女儿；像兄长；唯独缺点年轻人的轻狂劲儿。金西光很委屈，缠着姥姥请教。姥姥说其实这种爱才长久，润物细无声。姥爷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外孙计，他日夜跟兜兜在一起。兜兜开口说的第一个词就是姥，后来他安装了假肢，也能在僻静处溜狗了。姥爷却有些走不动了。两年后曲大奎含笑九泉，他欣慰能给女儿带去好消息了。他离世的三月后老伴也跟着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