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王出猎于山阳,遇刺,伤于足,急归之。
长信侯嫪毐不但没有因为护驾不力受到责罚,反而在嬴政养伤期间蛊惑太后,又以河西太原郡更为毐国。自此,嫪毐的势力越来越大,大有不把嬴政放在眼里的架势。
嬴政因为伤了腿,一直按照青越的嘱咐不敢随意挪动身体。是以小半年没有上朝,都是太后和相国吕不韦在前朝主持大局。嬴政虽然郁闷,但也无可奈何。况且他自身实力尚小,所以并不知道前朝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九月,将军蒙武带着成敿的项上人头班师回朝,嬴政看着他呈上来的东西不由得一阵唏嘘。想当年成敿也是跟在他屁股后头转悠的小不点,他们母子没有加害他之前,他一直把他当弟弟的,可没想到就是他视为弟弟的同父异母的成敿,竟然也做了背叛他的事情。
一时之间,嬴政迷茫了。这个王位,究竟给他带来了什么,又毁灭了什么。
他看看一旁温柔小意的王璃,是啊,这个王位,至少还让他娶到自己心爱的人。若他还是钟玉山上那个只知砍柴打猎的小伙子,又如何娶到秦国将军之女呢?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腊月了,嬴政的腿也差不多了。这个时候,他得准备一件大事——行冠礼。
他是正月初一生日,也意味着那一天他二十二岁了。二十二岁,对于一个秦国男子来说,那就是真正的成年了。
这个时候的冠礼,尤其是王孙贵族的冠礼,显得极为隆重且正式。行冠礼的男子必须提前半年就开始准备。
天子冠于始祖之庙,诸侯冠于太祖之庙,士冠于祢庙。此时礼崩乐坏,就是这诸侯在哪执冠礼,也没有规制了。秦国君王的冠礼是在祖庙举行。
王玺对这个超级感兴趣,就算被青越拘着天天学习医术,她还是忍不住出来看看这个冠礼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首先是占卜。嬴政得斋戒沐浴三日,亲自前往祖庙,由祭司“筮日筮宾”,即拈蓍算定举行冠礼的日期和应该邀请的来宾。
宗庙是不允许女子进入的,王玺听说了这个事实,连日来都闷闷不乐。青越见到了,不由得淡淡皱眉,他这个小徒弟,每日里都是这般跳脱,虽然聪慧,可却从没一心放在医术上。
一日,王玺去给青越请安,青越叫住了她:“玺儿,为师有话问你,你且坐着。”
王玺首先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有没有做什么调皮捣蛋的事情,发现并没有。于是她胆子也壮了些:“师父,你说,玺儿听着。”说完,恭恭敬敬地坐在下首。
“近日里我瞧着你似乎有什么心事,闷闷不乐的,怎么了?”
原来是这事情啊,她低下头,撇撇嘴:“还不是我想看看男子行冠礼是怎么样的,结果那宗庙竟然不让女子进去。”
“宗庙不让女子进去是这世俗传下来的礼制规矩,你当然不可以随意破坏。”
“我也没想着去破坏,我就是好奇那个占卜啊。”
“既然只是好奇占卜,为师也可以教导你。”
王玺眼睛一亮:“师父,你也会占卜?”
“略懂一二。”
“师父的略懂,在徒儿眼里就是深不可测了。”
“你若是想学,为师教你便是。只不过不能再如此闷闷不乐。你既入我门下,自当好好学习医术,方不辱没了你师祖神农氏的美名。”
“知道了,师父,那你可不可以给我演示一下占卜啊。”王玺急不可耐。
“那为师便给你卜一个,你想占卜什么?”
“让我想想啊……嗯,就算一算今天会不会下雨吧!”
青越也没觉得自己的小徒弟算这种小东西有何不妥,在他眼里,凡世间种种都是修行,有一颗关注周边生活的心也是极好的。
他取出五十根蓍草,一番演算之后,他淡淡道:“今日雨,出门带好伞。”
王玺开窗看了看窗外的天空,阳光亮得刺眼。
关上窗户,她看向青越:“师父,这样的天气真的会下雨?”
“卦象上是如此显示的。”
“那师父相信卦象上的话吗?”
“为师甚少占卜。”顿了顿,他又说道:“若无大事,为师不会占卜,因为,每次占卜出来的,都会应验。”
王玺哑然,她知道青越不会骗她。
“师父,你拥有这么厉害的占卜能力,今天却只给我算算会不会下雨,是不是有种大材小用的感觉?”
“玺儿,你需要知道,占卜就是在跟天意沟通,跟四时沟通,跟万物沟通。既然如此,即使是占卜一个天气,其中也需要运用这些能力。既然如此,占卜一件小事或者意见大事,又有什么区别呢?”
“玺儿受教了。”
“其实,我们专研医术的,更需要这种沟通的能力。我们与万物沟通,也会与植物沟通,这样,我们就知道每一个植物的习性和功用了。”
这一刻,王玺才真正去思考学习医术的意义。如果说从前她是懵懵懂懂去学习的话,现在她就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和植物沟通,这是一种多么神奇的能力啊!
从前自己觉得不可思议甚至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在这个世界真实的存在着。仙、人、妖,这本该是个玄幻的世界吧!谁能想到,两千年后,这个世界只剩一片钢筋水泥呢?
那么,这些传承,两千年后还有吗?或者真的存在隐世的力量,传承着这样神奇的能力呢?
轻轻抚摸着夭夭的皮毛,夭夭忍不住发出一声声舒服地喟叹。而王玺,早已沉沦这个奇妙的世界。
青越看着入神的王玺,心中暗叹,看来今日的所作所为,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嘛。这个天资聪慧的徒弟,需要人在恰当的时候进行恰当的引导。
而这时,窗外开始下雨了。雨声淅淅沥沥,如婉转多情的女子,不知是向哪一位薄情的郎君低泣。室内香炉里燃着的上等沉香,化成袅袅青烟升向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