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雪之下,小小的茅草看似避风,却有死人端正的躺在其中,有活人在外僵持不下。
不管怎么说,张财主对于白辰夕来说,到底是莫不相关的人。
能力之内多管闲事是行侠仗义,殃及自身的,无论什么样的抉择,总是会顾此失彼。
“没有这件衣服,他一定会死吗?”
“是。”
白辰夕勾了下嘴角,眼里全无笑意,只是伸手解了自己的貂裘递给陈晴。
“小白...”
齐景唤了一声,欲言又止,只听白辰夕声音淡淡的,“我不会死。”
白辰夕又转向楚济和陈晴,“外面雪那么大我这也出不去,二位先行吧。”
“多谢了,白大哥。”陈晴冲白辰夕一抱拳,拿着貂裘给张财主紧紧裹住。
白辰夕只年长陈晴一岁,这么多年,倒真的第一次见她实心叫一声大哥。
“多谢了,白大侠!”楚济也是一抱拳,转身带着张财主和陈晴一同走了。
白辰夕看着他们的背影,来不及,也不准备回礼。走向屋内,嘴里还念叨着,“原来一件衣服就可以让大侠叫我大侠啊,早知道,当初干嘛要费那么大劲儿。”
白辰夕在墙角稻草多的地方坐定,齐景又搬了些过来给他,叹息道,“就算你不那么做,也不会是小人的。”
“我哪里有选择啊...”白辰夕盘膝而坐,齐景在旁边给他输些内力,“如果一命换一命,我还可以不给,但是他会死我不会死,就必须得给啊。”
“白大侠,你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
“和善良有什么关系呢?一件衣服,救两个人,一个是楚伯父的故交,一个是楚伯父的弟子。我不给的话,楚白两家的交情,就彻底完了。”
“小齐,你曾经问过我,五年前我独自闯荡江湖,丢了内力,有没有得到过什么?这就是我得到的。有人用事实告诉我,某些选择其实根本没得选。”
五年前
十八岁的白辰夕拿了自家长剑,拜别父母,立志要在江湖上创出一番名堂。十八岁的青年白衣飘飘,手持宝剑,腰上还挂了个酒葫芦。
出门半天,一片小树林里,白辰夕遇上了个穿着华服的少年正被一群人围殴。轻轻松松替少年解了围,可打发了银子,软话硬话又说了一大车,那少年就是可怜兮兮的死赖着不走。
那是个逃出来的小倌,叫小柳,白辰夕对这种人其实没什么看法,都是人,也都不容易。但要他成天和一个举手投足尽是风尘味的男人混在一起,还是叫苦不迭。有时候,白辰夕甚至觉得这人是设计好了坑他的,却在对上小柳的眼睛时放弃了那样的想法。即便是现在让白辰夕评价,他也会说那双眼睛,清澈透亮,毫无杂质。
处久了,白辰夕也就随他去了,就当收了个小仆,反正他也懂事的很,从不在白辰夕和江湖好友们聚会玩闹的时候出现。
少年英雄除了结交好友,总要是要做出一番事业的。白辰夕第一个选择的便是京郊的一帮土匪,听说这帮人专横跋扈,不管男的女的,好看的先嫖再杀,难看的大卸八块,走镖过道的无一幸免。官府几次派人围剿,全是铩羽而归。
白辰夕以为这帮人多厉害,到了山底才发现,不过是种了些让人迷情的花草罢了。白辰夕用了一把火,把土匪逼出来,一个个的都宰了。
从此白少侠的名声就在江湖里叫出来了,人人都说,白家庄后继有人,又是个武林佼佼者。但世人不知的是,那一把火,灭了土匪不假,也烧死了十几个被掳走的无辜者。
事后,白辰夕也曾在山底仰望,原来的青山变成了荒山,满眼的灰烬让白辰夕问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有一天喝醉了,白辰夕苦笑着问小柳,你说,我做得对不对?
小柳笑着应了,说公子做的当然对,这是为民除害,行侠仗义的好事儿,牺牲些人在所难免,反正他们在那里不是生不如死。
青年人迷茫了一阵,就算没有完全想通,在声名鹊起的时候总是会得意忘形。除了惩奸除恶的事儿,白辰夕也经常去挑战当世的各大门派,破过少林寺的十八铜人阵,赢过武当的游仙道人,更在武林大会上拔了头筹,再飘然离去。
一日,在和朋友们喝酒畅游的时候,白辰夕听到了罗刹的事情。
三侠双魔,白辰夕听白鹰说起过。离庄的时候,白鹰也曾叮嘱过,在江湖上怎么乱来都行,就是别惹双魔,不是你惹得起的人。
想起父亲的话,白辰夕是有些犹豫的,但禁不起好友们再三说服,想想自己在江湖上似乎也难逢对手了。年轻人终于没能耐得住,准备顺着线索去查一查。
到了晚上,小柳还是和往常一样,煮了一碗很好喝的汤,做了各种好吃的。白辰夕好好纠结了一番要不要带小柳,最后决定太危险还是算了,只是大吃特吃,撑到不行才休息。
第二天,白辰夕到了好友们说的悬崖处查看线索,发现什么都没有正准备离去,却见从山下上来一帮人,围住了自己。
这些人看起来像是中了蛊毒,力气变得异常的大,但都是不会武功的人。白辰夕不想杀人,准备抓起来问问,却发现自己竟完全提不起内力了。
做出无畏的样子,白辰夕迎风而立道,“白某与诸位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何必如此?”
“是你害死我儿子的!”
“是你害死我女儿的!”
“是你害死我相公的!”
“是你害死我爹的!”
人群变得激动,一个个眼睛都红了,弄得白辰夕傻了,自己做过什么,招他们这么恨?骚动之后,一个熟悉的人出现了。
“公子不必惊慌,他们是京郊西山亡命者的亲属,十五家人,为了杀你,都自愿成为蛊毒的容器呢。”
“小柳!”
那一瞬间,白辰夕什么都明白了。
提不起内力,是小柳在每日的菜里加了料。朋友们得到的消息,也是他放出去的。至于这些人,只怕更是受他鼓动。
但...
“为什么?”
“从一开始这就是我的目的啊,公子就安心的去吧,至于我是谁,公子就不必知道了。您和白家身后的名声,也由我打理就好。”
白辰夕死死的攥着拳,想硬提一口气,却是一口血喷出来。
吾命休矣!
转过身,闭上眼,准备跳崖争取一线生机。
却不料突然出现了救星,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跳了进来,对着那些蛊人就冲了过去。白辰夕也不敢逗留,拔腿就跑,在山林里分不清方向,力气用尽的时候,脚下绊了一跤,嘭的摔在地上。
白辰夕正要起来,却感觉手上一紧,低头,手腕上缠了层红色的绸带,而后又收了回去。抬头一看,树枝上坐着个红衣的姑娘,看不清脸。
“小哥哥,你的内力已经提不起了,如果不及时用解药,你会死的。”
红衣姑娘坐在树上看不清脸,少女的声音,听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白辰夕下意识的把她和自己知道的所有江湖女子对了一遍,都不是。
“你是谁?”
白辰夕站了起来,虽然很难受,却不想在个小姑娘面前太狼狈。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只告诉你,那些人敢冒姑姑的名都死定了。至于你,我想救你。这药吃下去你的内力会渐渐恢复,但是脉象和没有功力的人一样。我希望你就当自己没有内力,这样姑姑就不会知道我救了你。”
“你相信我?”
话一出口,白辰夕想抽自己的心都有了,刚被人骗的那么惨,怎么又轻信了呢。
“你有的选吗?不吃的话你不仅内力全无,命也保不住。你要是吃了药呢就只能瞒着,因为这药只有姑姑有,一旦被人摸了脉象又见了武功,全江湖都会知道你是姑姑的人,到时候肯定比没有内力还惨。好了,姑姑差不多要解决完了,你自己随意吧。”
红衣姑娘说完之后,丢下瓶药就离开了。
药瓶从树枝上落下来,稳稳当当的落在白辰夕眼前。白辰夕伸手取了药瓶,上面小纸条写着:一日一粒,三日即可。
白辰夕打开药瓶,里面有四粒药,是那姑娘好心给自己一粒试毒吗?摇了摇头甩掉各种奇怪的想法,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回山庄吧。
站起身子,把药揣好,白辰夕的江湖之旅就这样结束了。
只是,他经常在想,那姑娘说“那些人冒姑姑的名”,难道她所谓的姑姑是罗刹吗?
那么,罗刹是什么人?小柳又是什么人?江湖上的事儿,真的能用是非简简单单的评判吗?
少年奇侠的故事就这样遗憾的落幕了,之后的五年,白辰夕几乎都没踏出过山庄。
他想了很多,关于江湖,关于是非,关于选择。
每每月圆的时候,他总会独自抬头望天,再从怀里掏出个瓶子,想,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缘分,再见过这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