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处机看宜迟在一旁十分心疼地看着杜大成动自己的厨具,杜大成却仍然是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不由笑道:“宜迟,你如果不嫌烦累,不妨就在这里帮帮我们如何?”
“师叔,我当然不怕累了!”宜迟连忙回答道,又不好意思地憨憨一笑:“我只是觉得师叔你们做的这件事实在是事关重大,怕自己在这里会碍手碍脚的,所以也不敢提帮忙的事。”他和杜大成对邱处机的态度又是不同,杜大成对邱处机亲近热情,偶尔还敢开开玩笑,宜迟却不同,这位师叔救了他的命,他性格又颇为温顺敦厚,一向不敢和尊长玩笑,所以在心里对这位师叔是又敬又怕的。
“师兄,快去再找几个木盆来,总要先把药盛放起来才好。”杜大成看宜迟还是那副慢悠悠的样子,不由催促道。
“嗯。”宜迟答应着,却并不忙着去,而是先从杜大成手里把那个木盆接过来,轻轻地放在一旁的桌案之上:“师弟,轻拿轻放,轻拿轻放!”
杜大成看着宜迟那样子,不由笑道:“我说宜迟师兄,怎么你一到了这厨房里面,就是这样絮叨,一点儿都没有了男子汉的气概?要我说啊,这下厨做饭还真不是你我这样的年轻汉子做的事,早晚啊我都要和吕师兄说一说,请几个厨娘来做这些事情最好,免得把你弄成这副婆婆妈妈的样子!”
“我这样怎么了?我这样子不是挺好的?这厨房里面事无大小,我哪一样不都得放在心上?一旦忘记了哪样,这大家一顿饭就都吃不好了!你能说我做的这些事就不重要吗!”宜迟听杜大成把自己的差事说得轻描淡写的,不由反驳道:“再说了,师父不是说过嘛,修行并不只在念经诵读,更在于日常之事务磨练!祖师不是更曾经有那句名言,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治大国,如烹小鲜。”你看看,治国这样的大事,也只不过有若烹饪小鲜一般,你能说这治国是大事,烹小鲜却只是小事?”
宜迟平时虽然敦厚,但是并不代表他笨,此时他被杜大成惹起了性子,一时说起来,倒也是滔滔不绝。看着他的样子,杜大成不由有些愣住了:“这,这还是我们的宜迟师兄吗?”他眨巴着眼睛想要看清楚,那宜迟却又继续说道:“对了,我记得祖师还说过‘虚其心,实其腹’,你倒说说,那是不是指先吃饱了肚子才有心思做别的事?那既然吃饱肚子是头等大事,我这做烹饪又怎么能说是婆婆妈妈的小事?”宜迟平时话本来极少,只是埋头于烹饪菜肴之中,不过今天听杜大成把做饭这事说得有些不堪,他却多少总要反驳一下,这一反驳倒真显出他的好口才来。
邱处机听宜迟把《道德经》里很重要的两句话说得轻松自然,又实实地和自己的日常结合起来,不由轻轻地点了点头:“宜迟,你学得不错。平时看你寡言少语,没想到还有如此辩才!”
“师叔,您先别夸他!我这才说了一句,就惹出他这么多话来!”杜大成颇不服气地说道:“宜迟师兄,我倒要请教一下:治国那就是治国,做饭就是做饭,治国靠的是军事强大,文治武功,和做饭这样的小事又有什么关系?”杜大成反应过来后,不由就要反击一下,他学了宜迟慢悠悠的口气说道,“哦,我明白了,你这么说无非就是想说明自己这掌厨的位置有多么重要,对不对?要我说么,这做饭的事再重要,也终究比不过治国治天下去!”
“你,你究竟读没读过经书?”宜迟听杜大成如此说,不由憋红了脸问道。
“经书我自然是读过了,不过这烹小鲜嘛,却没有做过,没有师兄体会得这般深刻!”杜大成悠悠地说道,“所以终究是不明白治国与烹小鲜的异同!师兄,在我看来嘛,治国,终究要金戈铁马,跃马扬枪,那才足够威风,气派!要说和烹小鲜有何联系,那倒真是想象不到!”
“你,你总要再多读一读书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宜迟说道,“小事情总也需要慎重地去做,大事倒更需要从细微之处一点点地着手去做。这道理若不明白,别说大事做不好,恐怕小事都做不好的!”
“小事还不好做,又需要多么慎重?就譬如师兄现在给师叔找木盆,找了这么久了却还没有找到,难道这就是师兄所说的慎重吗?”杜大成一边说着,一边把从柜子中拿的一个木盆“通”的一声放到了桌案之上。
宜迟听到木盆落案的声音不由又是一皱眉:“轻些,轻些!”一边生怕杜大成又粗手粗脚地乱动,自己慌不迭地从柜子里把几个大小不一的木盆拿出来,轻轻地放在桌案之上,“师叔,这厨房里的盆可都在这儿了,不知道够不够?”
“够了。”邱处机说道,把药包放在桌案之上,一一打开来分门别类地放进木盆之中,细细地逐一抓了一些混在一起,用筷子搅拌均匀,又和药方之上记载的细细比对确认无误,这才对宜迟说道:“宜迟,开火。”
“哦。”宜迟答应一声,正要准备去灶下升火,这时门外突然有个师弟叫了一声:“宜迟师兄!”宜迟答应一声,对师叔说道:“师叔,我去看看啊。”说完就走出去看有什么事。那师弟拉住他,对着他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时宜迟倒脱身不得。
杜大成看此情景,极有眼力劲地说道:“师叔,我来升火吧。”
“也好。”邱处机说道,“要小火,微火,火不要太旺。”
“是,师叔,知道了,这火候还不好掌握嘛,我看宜迟师兄做过很多次了。”杜大成说着就到灶下抱了一把干柴准备升起火来。
邱处机搅拌好药材来到灶边,这时杜大成手中的干柴还没有点燃,倒是有不少浓烟缓缓地升了起来,“师叔,这干柴怎么这么不好点着呢?”杜大成问道,他正疑惑间,旁边有个人递过一把细软的柴草来,抬头一看,正是宜迟。
“师弟,先用这个。”宜迟说道。
“哦,我知道。”杜大成接过柴草,口气却并不示弱,“我只是一时忘记了。”
“师弟,要不还是让我来吧。”宜迟在一旁看着杜大成笨手笨脚的,不由说道。
“不行,省得师兄到时又说嘴,说我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杜大成颇有些逞能地说道。
宜迟见杜大成不识好歹,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退到了一旁。
杜大成好不容易把火点着了,看火在灶膛里熊熊燃烧起来,他不由咧嘴一笑:“成了!师兄,怎么样?我也并没比你差到哪儿去吧?多大点儿事啊!”
宜迟在一旁只是好脾气地一笑,看看盆中的药材,又看看灶下熊熊燃烧的大火,不由提醒道:“师弟,火势小一些!”
“师兄平时做事,难道就喜欢别人在一旁指手画脚的?”杜大成不理会宜迟,只是顾自说道。
宜迟看杜大成的语气颇为不善,只好站在一旁,却又实在忍不住地嘱咐道:“你,你可千万要火势小一些,这炒药材却不比别的,炒糊了就不能用了。”
“我知道,我知道。”杜大成极为不耐烦地说道。
“大成,火势再小一些。”邱处机端了药材,站在灶旁,用手试探了下锅边的温度,说道。
“哦。”杜大成勉强答应一声,用手中的木棍轻轻敲打着灶中的干柴,想要让火小一些,眼见得火势略小,锅中的温度刚刚好的时候,邱处机就把药材倒进了锅中,用木棍轻轻搅拌起来。
杜大成看药材进锅,师叔专心地在一旁搅动,不由挺直了身子,轻声说道:“升火虽然事小,不过用来做药材的功劳却很大。可比做一顿饭的功劳要大得多了。”他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刚够让宜迟听到,宜迟听他这么说,知道他是成心气自己,于是就扭过头去干脆不理他,本来想要走出厨房去,可是终归是不放心,还是勉强留了下来。
邱处机正专注地搅拌着锅中的药材,听杜大成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管他说些什么,只是全神地搅拌着药材,偶尔又挑起几片来,仔细察看着其中的火候。
“大成,火势再小一些。”邱处机看看锅中药材的成色,轻声对杜大成说道。
“哦。”杜大成心思本来还在和宜迟斗气上,这时听师叔这么一说,连忙用手中的木棍去轻轻拍打灶中的干柴,没想到这一拍打不仅没把火势消减下去,反倒让火势更猛烈起来。
“现在火势一定要小,千万不要太大!”邱处机看药材的颜色越来越浓重起来,又看灶下的火势汹涌,不由急急地说道。
“哦,我知道,我知道!”杜大成嘴中连声地答应着,手上也不停地忙活起来,不过到底对这火势的把握不够,尽管木棍一个劲儿地拍打下去,火势却丝毫未减,反倒是更熊熊地燃烧起来。
“大成,撤火,撤火!”邱处机闻到锅里渐渐弥漫开来的药材糊味儿,不由一连声说道。
“是,是!”杜大成也是一连声的答应着,一边手忙脚乱地连忙把灶中的干柴都从里面拖拽了出来,顿时灶内的火熄了,灶外却忽的一下冒出一大片火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