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就被刘丽菊的尖叫吵醒,起身问道:“丽菊,怎么了?”
刘丽菊瞪大双眼,看看我,又侧目看了看正端坐在桌前的王雅姝。我立刻调转视线,发现王雅姝正对着镜子打扮。
她画着浓浓的烟熏,鼻梁描得尖细而挺直,粉扑扑白灿灿的脸上,夸张地熏开两朵艳丽的腮红。
雅姝面无表情,目光放空,对着镜子傻呆呆梳着她那一头长发,看起来十分诡异。
这时我才联想到被猫灵附过身的李希。只见李希直挺挺躺在铺上,形容枯槁,面无人色,只是胸腔缓慢均匀的张合显示着她还活着。
“丽菊,别担心,你先去教室集合,顺道帮她俩请个假。”我极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
刘丽菊惊慌失措地点点头,略一思忖,又补了一句:“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真的没有问题吗?”
看她吓得冷汗直冒,估计是担心我一个人会害怕。
我紧张有余,害怕却谈不上,但为了不惹她猜忌,故意皱着眉头,缓缓说道:“怕是怕,可是也不能乱了方寸。你去请假,我在这里看护。”
“万一出了事怎么办?要不我问辅导员要一下家长联系方式,省得出了事你白白受牵连。”刘丽菊慌而不乱,说道。
她倒是细致周到,但我却另有打算。这二人分明是中了邪,叫来家长却也于事无补。老妈擅长炼蛊,对这等灵异之事想必自然有解决之法。我想支开刘丽菊,然后向她寻方问法。
“还是想等一等吧。雅姝神志虽含糊,身体却康健;李希虽不省人事,但呼吸平稳均匀,一时半会儿也无性命之虞。说不定待会儿自己就好了,通知了家长倒是白叫人担心一场。”我说道。
刘丽菊虽有些迟疑,还是梳妆完毕,一个人去了教室。
我本来想让韩烁宇替我请个假,可是想起自己存了盛杰兮的号码,于是拨通盛杰兮的电话。
嘟……嘟……嘟……每一声长鸣,但伴随着一阵紧张的心跳,我感觉自己心都要跳出来了。
作为大一新生,开学第一天便请假,而且又曾开罪于辅导员,心中的压力可想而知。若让韩烁宇代为请假,只怕盛杰兮心中更恼,倒不如亲自出马来得有诚意。
终于接通了,电话那头,是礼貌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喂喂,请问您是哪位?”
“老师,是我,李依依。”我顿了顿,硬着头皮说道,“我想跟您请个假。”
盛杰兮触不及防,有些担忧:“出什么事了吗?”
“我,我,我室友……”我支支吾吾说道。难道我要告诉他我室友中邪了吗?我的天,他一定会以为我是一个疯子。一个敢在古墓里进进出出,整日研究陪葬品的时尚青年才俊,应该是个彻底的无神论者,压根儿不信那一套的吧。
有一种说法,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当一个人满身正气,并且怀着非常强烈的无神论主义信念的时候,一般的邪魔妖魅是奈何不得他的。所以,跟墓穴打交道的,要么是纯粹的无神论者,要么是通晓阴阳、身怀奇术的异士。
从盛杰兮儒雅的外表,fashion的气质可以看出,他应该是前者吧。所以,我跟他说我的室友中了邪,不异于对着一帮天主教徒叫嚣“佛祖会惩罚你们的”,简直贻笑大方。
“喂喂,”见我沉默了,盛杰兮有些慌张,忙不迭问道,“怎么了?”
我被他陡转的语气吓了一跳,忙说:“没事,没事。”
电话那头,传来沉重的喘息。盛杰兮显然知道这边情况不妙。他顿了顿,用十分审慎的语气,低沉的语调问道:“你室友是不是中邪了?”
他的话令我猝不及防,我连连点头,嘴里不住应和着:“嗯嗯嗯嗯……”
“就在那里,什么也不要做,我马上过来。”盛杰兮吩咐道,转而问我,“对了,你宿舍在哪里?”
我想了想,回答:“7栋621。”
“马上来。”盛杰兮慌慌张张挂了电话。
阳光一丝一缕从阳台上窜了进来,在地上留下了斑驳的影子。昨晚的那一幕过电影般在脑海里一一回闪,令我心有余悸。
凡人是脆弱的。尽管猫灵对雅姝既往不咎,笑泯恩仇,但她还是因为受不了刺激而失魂落魄,神志不清。可怜李希并无过错,只是一时动了怨念,却被猫灵趁虚而入,占据身体,导致昏迷不醒。
呆坐在宿舍,等了不过十分钟左右吧,我却感觉像等了几个世纪一般漫长。不知为何,我总对盛杰兮的到来饱含期待——是希望他来收拾残局吗?冥冥中感觉并非如此。
门终于敲响了,我急匆匆去开门,却是韩烁宇。他直挺挺站在门框里,眼神里有些失落,又有些惊喜。
“早餐。”他递给我一个袋子,袋子里有一盒牛奶,一块面包,一盒水果拼盘。
我接过来,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昨日的分歧似乎给了他很大的打击,俊俏的脸上满是落寞和倦态,一身白色短T搭上水洗蓝牛仔,随性中带着一丝心灰意冷。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等等,是哪里呢?一时竟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见他这状态,又如此贴心送上爱心早餐,我情不自禁轻轻给了他一个拥抱,在他耳边含情脉脉,温柔低语道:“你真好。”
他露出蠢笨的笑容,歇了片刻,说道:“对了,我在楼下等了许久,一直不见你下来,短信不回,电话一直处于通话中,到底怎么回事啊?”
“没事儿,别担心。”我低声说道,“你先下去吧。”
韩烁宇不情愿地转身了,一扭头却正好撞见了盛杰兮。
盛杰兮向我们打了招呼,转而对韩烁宇说道:“韩烁宇同学,请你转告一下其他同学,我这里有点儿事,下午两点再集合。”
我可以看见韩烁宇的表情,惊异,失望,尴尬,嫉妒……各种情绪一拥而上,他的脸几乎可以拧出水来。
盛杰兮走进来,随手便把门带上了,直愣愣站在门外的盛杰兮更是不知所措,呆若木鸡。
我一面啃着早餐,一面从余光中看着韩烁宇的身影一点点从门缝中消失,像曲终人散帷幕款款落下,有些心疼,却一并有着些许快意。
“谁叫他跟苏苏不清不楚呢!让他也尝尝吃醋的滋味儿!”我絮絮低语道。这时,我才恍然记起,韩烁宇手上的双狐纹饰居然不见了!
难道纹饰只是画上去的吗?可是我分明感觉到触碰纹饰时他钻心的痛楚。莫非我感觉错了?无论如何,看不见那纹饰,我的心倒是宽松了些。
这时盛杰兮正在查看雅姝的情况。他冷冷问道:“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没,没有啊。”我没底气地回答道。如果我照实说了,那不等于是暴露自己的身份吗?这个盛杰兮,古里古怪,而且跟我又有些摩擦,若给他知晓了底细,没准儿会捅出什么篓子来。
“如果你希望你的室友出事,你大可以隐瞒。”盛杰兮如此轻易便看破了我的谎言,不屑地说道,“你说如果这俩人就这样没了,你能全身而退吗?”
“又不关我的事儿。”看着盛杰兮那直勾勾气势逼人的眼睛,我低下了头。那眼神好熟悉,似乎跟我对视了千年万年一般。莫非是因为初见太过印象深刻了吗?
“是不关你事儿,”盛杰兮回答得很利落,“可是你住在这里。到时候出了事儿,警察来抓人,没准儿会调查出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由得有些担心,赶忙招供:“说就说嘛,别再吓唬人了。”
我顿了顿,盛杰兮一本正经地望着我,一双清泉映月眼,咕噜噜要冒出水来。
我的脸突然灼热难耐,低着头,细声细语:“昨天晚上李希,也就是躺着那个人,她被猫咪的鬼魂附了身,要来害雅姝,也就是这个人。”我指了指雅姝。
“然后呢?”盛杰兮问道,“她们后来怎么脱险的?”
“你别打断我啊?”我娇羞气恼,一五一十说道,“我及时制止了那鬼魂。它又上了舒雅的身,我好不容易好说歹说,把鬼魂给说走了,没曾想,今儿一起来会是这样的状况!”
盛杰兮噗嗤笑出声来,说道:“你以为这些我真的不知道吗?早就看出来了。那个躺着的,是阴邪入侵,体力亏虚,这个是受惊过度,三魂不见了七魄。待我化一碗水给她们喝了,躺个半天,也就相安无事了。”
“你!”我指着盛杰兮的鼻子,嘟着嘴,眉毛都拧巴成一块儿了。
盛杰兮一脸贼笑,一面从饮水机打了两纸杯水,一面对我说:“你这丫头,风风火火,没大没小的。逗逗你,算是给你个小小的教训。日后千万不要再横冲直撞,蛮横无理。”
他将一个纸杯放下,对着另一个纸杯比比划划,念念有词,然后将纸杯递给我,说道:“拿过去给你室友喝了吧。”
我接过纸杯,爬上李希的床铺,将她扶起,小心翼翼把给她灌水。才咽下一小口,李希便有了动静,渐渐开了眼,轻轻咳嗽着。
我赶忙将杯子放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待她渐渐舒缓,这才再次将杯子递到她嘴边,说道:“把这全喝了吧。”
李希身子孱弱,给我递了个肯定的眼神。我这才将杯子缓缓倾斜,让她慢慢喝完一整杯,然后扶她躺下。
李希微黄的面色渐渐变得白皙,白得有些惨亮,但总算有了些人色。
“没事了,好好睡一觉吧。”我对李希耳语。
李希点点头,安然合眼。
这时,雅姝也喝了水,昏睡在盛杰兮怀里。
盛杰兮把雅姝送回到床铺,将我拉到阳台,对我说道:“你这丫头,倒是有些胆识和气魄。见了鬼怪,还能如此从容不迫,力挽狂澜,确实不容易。”
“那当然。”我一脸傲娇地说道。
盛杰兮噗嗤笑出声来,带着挑衅说道:“瞧你这得意忘形的样子,给你三分颜色,你便开起染坊来了。”
“你!”我有些气恼,别过脸不去看他。
盛杰兮敛住笑容,郑重其事地说道:“这事儿千万别说了出去。若有人问起,你就说她们一个晚归,疑心生暗鬼,把自己吓病了;另一个撞见室友半夜回来,也吓懵了。吃了点儿定惊安神的药,也就痊愈了。”
我连连点头。
盛杰兮又交代了一句:“谨记!否则会自找麻烦!”这才径自走了出去。出了门口,却对着我做了一个鬼脸,这才把门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