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爸妈就不许我黄昏以后出门,不许我接触跟鬼神相关的书籍和影像,不许我摘下脖子上太阳形状的玉珏(碰都不能让人碰),连每年清明除夕七月半的祭祖,都让我回避。
有一次,我在隔壁邻居家看了一部鬼片,结果爸妈居然上门质问,甚至不惜动用武力。至今,两家依然旧仇未消,水火难容。真是一对活宝!
我心中疑惑,追问缘由,爸妈总是躲躲闪闪,转移话题,被逼问急了,一言不合便对我拳加相加,大打出手。我私下颇为不满,暗笑他们迂腐霸道,但迫于淫威,屈于暴力,我只能言听计从。
爸妈本以为在他们铁壁铜墙般的思想牢笼中,在他们无孔不入、无微不至的严厉监管下,我可以逃脱宿命,安然而平淡地度过一生。我也以为我这一生会平平庸庸,暗淡无奇。
可是,宿命的无形大手,却悄然向我伸来,把我推向我那险象环生、光怪陆离、缱绻痴缠的冥冥中的注定。
2010年盛夏。
拿到录取通知书以后的第一次班级聚会。
我很有幸跟暗恋了三年的男神韩烁宇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并且,是他主动坐过来的,就在我左侧。
烁宇是我们学校公认的男神,183的个子,体态匀称,清俊儒雅。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习惯性上扬的嘴角带着一丝甜蜜的魅惑。
而我所在的灵安一中,绝对是富家子弟汇聚的地方。像我们这种小康之家,已经是经济实力的底线了。看他言谈举止,平日的吃穿用度,便知他家境绝对不一般。
就是这样的高富帅,偏偏还是那种特别有上进心的人。
从刚开学时的全班倒数,到最后年级前列,足以证明他并非是依仗家境不思进取的纨绔子弟。
原本瘦弱的他,日渐显露出体育天赋,成为校篮球队长、足球队长、乒乓球队长,一出场便能引起无数女生尖叫。
但他本人处事却极为低调,总是一脸温和的笑意,与人为善,从不飞扬跋扈,咄咄逼人,亦不屑高谈阔论,自抬身价。他的日常,简直就是“华丽丽的低调”。
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在高一注册的那一天。
那日,他穿着白色阔领的宽松T恤,配着水洗蓝牛仔裤,纤瘦高挑的身子在白衫里空荡荡的,显得格外文弱,一张俊俏清新的小面孔,五官如雕如琢,气质温润如玉。
我远远望见他在学校梧桐道的尽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桐叶飘落,枯瘦如蝶,他在蝶舞翩跹中,粲然一笑,惹得我心旌摇曳,一时竟傻了眼。
“同学,诶,同学。”他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上扬的嘴角,明眸善睐,皓齿如雪。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步一步走近,已经逼到他跟前,眼神直勾勾的。他有些不自在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欲转身走开,却因一时慌张,将手上拿着的几本新书和文具落到了地上。
我们几乎同时弯下身来,额头不经意间碰在了一起,虽然很轻,却在我心里激起一层又一层涟漪。
我从余光中瞥见他的脸,竟是一时错愕,目光呆滞。可是我自己的小眼神却忽闪忽闪,不知看向何处。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吗?”我暗暗追问自己,心扑通扑通乱跳,脸也涨红了,灼热难耐。
我们一起拾起地上的书本和文具,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怎么了?我今天有什么不妥吗?你看我得眼神好,好奇怪啊。”
清风过境,桐叶如蝶。我那缕缕飞丝抚过我的脸颊,在他那充满胶原蛋白、粉嫩无暇的脸上轻轻撩动,他眼神慌乱,一时又呆住了。
“没,没有。”我涨红了耳根,拿起东西,慌忙起身走开了,心情却许久不能平静。
我能感受到他看着我的眼神,几乎像看着一只落荒而逃的怪兽。一想到自己那狼狈的样子,心中失望、紧张、羞愧,五味杂陈,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注册完毕,整理好寝室以后,全班同学第一次聚到了一起。
偏巧了,一进教室,我便在后门的角落见着他了。我仿佛惊弓之鸟,逃到了教室的对角。班主任只对座位做了微调,在以后的轮换中,我们也始终隔着银河般遥遥相望,仿若天各一方。
打那以后,我便没再跟他说过一句话,但凡有可能接触的场合,我都避之唯恐不及,他也“识趣”地避开我。
可是我却总忍不住,对他的一举一动格外关注。
三年了,不知道多少次,在教室门外的过道上,远远地痴妄着他在篮球场、足球场上挥汗如雨,任凭喷涌的荷尔蒙迷乱了心跳。
三年了,不知道多少次,在课堂上痴痴望着认真听课的他,浑浑噩噩,一看就是一整节课,搞得晚上要借了同桌的笔记熬夜自学。
三年了,不知道多少次,在出校门的梧桐小道的一端,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尽头,消失人海,然后怅然若失地转身离开,背影孤单凄凉。
……
三年的时光,他始终是众人的焦点,在一群又一群情窦初开的少女疯狂的攻势下,在一位又一位班花级花校花的热烈追求中,始终付之温柔的一笑,不置可否,安安静静做着万人迷。
而我,也始终安安分分将他藏于心底,只是偶尔跟最要好的闺蜜黄梅说起。
情,始于一面,一往三年。
如今,他俊俏依然,却多了几分英气;高挑未变,又增加几分伟岸。我对他的爱慕有增无减,他却在跟我做了三年的陌路人之后,主动坐到了我身边!
我手足无措,如坐针毡。
吃饭的时候,他总问长问短,替我夹菜,我也只是支支吾吾,搪塞着不知如何是好。
同学们意味深长的眼神,似乎让我意识到什么,可是我却佯装不知,故作镇静,只是一如既往地安安分分,自顾自吃着饭。
韶华潋滟东逝水,不知不觉已经暗恋了他三年,如今分道扬镳,各奔前程,一转身即可能是诀别。即使他日再见,亦是往事如烟,恍若隔世了吧?
或许我真的应该勇敢一点,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他,宁可丢脸一时,也不要后悔一世。
可是,习惯了矜持,习惯了被动,习惯了面具般的淡笑,将心事隐藏,如今如何主动跟男生告白呢?做不到,臣妾真的做不到呀!
在满心的暗流涌动和一脸的故作无谓中,一餐饭尽,杯盘狼藉,我有种曲终人散、老死不见的悲凉涌上心头。
“李依依,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韩烁宇突然一脸正经地说道,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做了一番苦苦挣扎的。
一桌同学都意味深长地“哦”出声来。邻桌的同学也投来异样的目光。
“哎呀,看不出来。这两人居然有J情,隐藏好深啊!怎么不去做卧底呢!”男班长覃浩说道,一脸贼笑,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缝,一副死相。
班长不应该是一个班的门面担当么?这颜值,这姿态,整个班级都掉价了。
“可不是吗?平日里一句话都不曾说过,倒是这时候,郎情妾意,眉目传情了。还要私下去说悄悄话。有啥见不得人的勾当?难不成是一炮定终生吗?”八卦佬齐天天说道。
这人空生一副好皮囊,眉清目秀却是个娘炮,阴阳怪气,讲起话来也是尖酸刻薄。此刻,看他兰花指翘得老高,满脸堆笑,我恨不得一个油盘子直接扣他脸上得了。
更可恶的是,闺蜜黄梅也来凑热闹,她嘟囔着嘴,娇嗔道:“哪是你们说的这样啊,依依已经暗恋烁宇好几年了呢!”
这个叛徒,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居然就这么把我给出卖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宣布我自作多情一厢情愿,芳心暗许好些年。
“哦……”周遭爆发出一阵哄笑。平日里那些亲亲小伙伴们,此刻一个比一个面目可憎,简直就是一群歪瓜裂枣、青面獠牙的怪兽!
感情我这些年都是在奇珍异兽博物馆度过的呀!
我突然起身,一掀桌子,怒吼道:“神经病啊你们!”拉起右侧的闺蜜黄梅便是一阵暴打,左右同学都上前阻止我。
我像一只疯狗一样,狂吼乱叫,对黄梅拳加相加。平日里,我与她最近,可是她倒好,当着全班人的面揭发起我的隐私来了。真是遇人不淑啊!
黄梅吓得不轻,双手抱头,扭成一团,哭着喊着,“依依,依依!”
我不管不顾,一腔愤怒化成满眼泪水,化成雷霆咆哮,化成手上脚上不由自主的暴力。我在众人的阻拦中,将黄梅打得落花流水。
邻桌的同学都跑来看热闹,议论纷纷。
“哎哟,这李依依是疯了吧?”
“可不是吗?平日里一副温柔可人小家碧玉的模样,今儿就一泼妇!”
“这真能装的,跟平常完全判若两人嘛!”
“疯了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