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兰克林书里说五月最是好春光,爱在五月时分。自然的气象五月正是万物繁荣滋长的时期,荒冬早已换上春色,春的花朵有的含苞欲放,有的结出青果挂在了枝头。
自胜坐厦深高铁的动车,快到站时发短信给徐绽,徐绽说上课来不及接他。出了站,自胜独自到了厦门大学。
校园的风景在徐绽的言语、空间发的照片感受过,可身临其境,也有另一番滋味。
畅步校园,春意正浓,温度升起来了。女学生像枝头的花朵换上清凉的夏装招展着争奇斗艳,黑丝袜、短裙、低胸露臂的吊带包裹的身体散发的青春气息盈溢着校园,到处显得生机勃勃。
自胜打问着到了徐绽上课的南强教学楼。
教学楼围绕的花草散发着馥郁的花香,楼跟楼之间耸立的凤凰树上缀满了红色的花蕾。窗外望进去,老师站讲台上指着幻灯片自言自语,台下的学生手机玩得不亦乐乎。不多久,下课铃响了,学生潮水般从各个教室涌出来,三两成行,男女结伴,边走边高声说笑着。
自胜站在离楼梯口几步远的地方等着徐绽,因为怕徐绽漏过去,顺带看遍了每一个女生。好在人家脚步匆匆,并未留意他目光的侵犯。
人潮退去,徐绽跟人交谈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男生的俏皮话逗得她哈哈大笑,自胜大生醋意。很快,在四五个男生簇拥下,徐绽出现在他的视野,自胜看着她目不转睛!
到楼梯拐角,一个爽朗的男声说道:“徐绽,周末没事一块爬山去吧,我们几个一块邀请你去,都跟你说好几次了!”边说边对同行的男生使着眼色。
同行的人马上心领神会地应和着:“对,不只是陈少登,我们几个一块邀请你去,你不去,不好玩,把你班的女生都叫上吧。”
徐绽嘿嘿笑着:“你们想追人家,自己约,我不牵线做红娘,也不当电灯泡。”
发出邀请的男生急了,“那不成,别人不去可以,你不能不去。我们请客,你不能再扫我面子。”
徐绽扭过头,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抱歉地笑了笑:“我大学男同学来了,时间紧凑,不好意思,真不去了。”
那男生脸马上涨得通红,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出来。同行的人体察了这点微妙,切换话题把这点尴尬岔开了。
走过楼梯拐角,久违的分别重逢了。
“让我过一下!”徐绽喊着挡在前头的男生,快步走了下来。
“等多久了,刚又讨论了个问题下来就晚了,你来得这么快!”边说边往自胜这边靠,目光热切地看着他。
同行的男生脸色大变,拘谨地笑着。
徐绽挥挥手道:“你们先走吧。”
几个男生走出去好远,先前涨红了脸的那个还不断地回头张望着。
“要上课,也是最后几节课了,没去接你,还好,你没走错。”徐绽温情地说着。
自胜目光灼灼,“你真是一朵花,绕着你的人这么多!”
“这是选修课的同学,各个院系凑到一块上课,分组讨论又分在一组,其实不熟的。”说完拉他往自己这边靠。
徐绽这样一说,自胜稍稍释然。
“走,吃饭去。”
五月的厦门,历书上的节气还是春天。但事实上特区的温度跟特区的风气一样走在前头,气温上已是初夏了。
徐绽乌黑的头发直披肩头,上身是白底蓝花的短袖,短裤露出修长光洁的大腿,浑身洋溢着蓬勃的青春气息。自胜忍不住地多次上下打量,像是鉴赏着艺术品。
他这种看人功夫,把徐绽看得脸颊泛红了。
“不认识我了?”徐绽把一边的头发别到耳后,言语中带着欣喜跟羞涩。
“你是越来越时髦了!”
“这边天气是这样,大家都这么穿。怎么样,风景不错吧?”徐绽拉着他迈开了步子。
“风景是不错,”自胜抬起目光扫了下校园后又落到徐绽身上,他又接口说道,“风景固然是好看,但没你衣服好看!”
徐绽扭过头瞥他一眼,又赶忙低头打量自己的衣着,“真的吗?真的吗?我这身衣服真有这么好看?你眼光不错,我在亚马逊上挑了好久才挑到。”
“嗯,你是衣服比风景好看,人又比衣服好看,不得了!”
“你工作一年,更加油嘴滑舌了。不过你说的基本上也是个事实。”徐绽已是心花怒放。
“衣服比风景好看,人又比衣服好看,照此推理,那你不穿衣服是最好看的!”
徐绽惊诧地看了他一眼,噘起小嘴快步走到了前头。
自胜赶紧追了上去。
他们一语不发,一前一后隔着几米的距离走着,这看似无声的沉默,在刻意板着的面孔下又传递着多少情愫?两人都故作平静,强抑着心中涌起的波澜。
阳光和煦,风温和地吹着。花草树木领略着春意,把校园装扮得五彩缤纷。穿梭在红花、绿树夹道的小径,一切都在不言中。他们在情人谷偏僻角落的长条凳上坐了下来。
自胜本是嘻嘻哈哈的表情,但坐下后徐绽长时间的愁容不展使他开始暗自责备自己语言的轻薄。现在,他们远离了教学区域,耳边只有鸟雀啼啭,角落又被花草掩映,像是脱离尘世的世外桃源。
良久,徐绽打破了沉默,“我有话想跟你说。”
“你说,我听。”
“我,我。”徐绽几次欲语凝噎。
“我什么,吞吞吐吐?对了,你这次叫我来干什么?”
徐绽怔怔地看着他说道:“三天后我可能要出国学习!”说完忙把脸别了过去。
“出国,别开玩笑了。”
“没开玩笑,真的,不过也只是可能啊。”她语气消沉下来,说完抬手揩了揩湿润了的眼角。
自胜一把把徐绽搂过来正对着他,徐绽眼眶泛红,看来不是戏言!
出国!三天后出国!突来的消息,自胜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是叫他来道别?那看来这局面……时间不容许过长的沉默,更何况这对徐绽是个好事。
自胜深吸几口气,又一吐而出,心中的不满跟不舍会不会顺着空气散去?他克制着把心平伏下来,又调整了表情,像是平淡地说道:“我早就知道了。”
“谁告诉你的?”
“成谣。”
“她怎么知道!”说完顿了顿,带着怨恨地说道,“那你还这么开心!”
“这是你的好事,当然替你开心。你现在跑在上坡路上,我跟不上你,在这个点上,在你将要腾飞的时候分开最好,以后还会充满回忆。你还会往上走,我不过是陪伴你一段路程的过客,以后你会遇上别的人,你的人生也会更加多彩……”
“不要说了!”想象中他会挽留,但自胜的平静伤了她的心。
“你出国,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自胜说完心都抽空了!
“不知道,也不一定就要出去的!”
“你去干什么,还不一定?”
“读博,去不去得看有没有人留我,有人留我的话我就不去了。”徐绽期盼地看着自胜。
“出国读博!徐绽,从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迟早会盛开,现在终于来了!”
“现在的博士也不怎么值钱,我还不一定去了。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毕业,什么时候能回,短则几年,长的话……”
“那你就在外面好好学习。”
“我没有说一定就去!学习,你什么时候看得起课堂学习,你别取笑我了。”
“没取笑你,衷心为你开心。你们班有几个?”
“就我一个。”
“那你厉害呗。”
“没什么的,其实。我发表了两篇论文,就这样挑了我。”
“那是你努力。”
“嗯,我努力,为发表所谓学术论文,我比同学们都舍得花钱,花了八千块钱版面费发了两篇。”
“这么说你的文章还挺值钱!”
“你就不能嘲笑我,我做什么事你都看不上!”
“这样的文章发表有意思吗?”
“我不知道,大家都是这样干,心知肚明。好像皇帝的新衣,没有喊破之前都是这样,这就是大部分的所谓学术。不只学生掏钱发文章,很多教授们也这么干!其实读研,知识倒没学什么,但开阔了眼界。有些博士、教授、专家也没什么货。就我知道的文科所谓学术,基本上就是把一句话的常识凑几万字去说明。还有,有的论文中文不能发表,但翻译成英文却能发表,英文真是比中文高级!我有一篇就是翻译成英文发表的。”
“你能出国念书,真为你高兴。”
“我没说一定会去,得看有没有人留我!你说我们怎么办?”
“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我不会拖累你的!”
“这一年你在深圳我在厦门,中间隔着几个小时车程罢了。如果真到了国外,那就隔着太平洋!我们可能就分开了。所以,我得看有没有人……”
“不要说了,徐绽,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了。”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我没那个意思!”
“其实你考上研,我们之间就拉开了距离,虽然你不计前嫌,不计我过去对你造成的伤害,但我们之间真的有了隔阂。你身边围着那么多男生,但你心中还是有我,这对我是巨大安慰。说实话,工作挺累的,但从今年起,每收到你的短信,听到你的声音,看到你的照片,就觉得生活有盼头,就想着多赚点钱为我们谋一个将来,但现在……既然各自上了不同的赛道,那就朝自己的方向努力吧。”
“你说什么了,我都明确暗示你了,你都不能说句留我下来的话?”
自胜仰望着蓝天,广阔的天空下白云、彩霞随风流转变幻,天空那么高远,白云、彩霞都只能远远地看着。
“你该奔向更好的前途,将来说不定能在电视上看到你。”
“我是女生,我没多大追求,我只想过体面一点的生活,我没想成为什么什么家上电视空发议论骗人。何况,骗人非得上电视吗?我花钱买版面,当初是为了评奖学金,没想到因为这个公派留学生也轮到了我,歪打正着,好像不是我应得的。我也不一定就会去!”
自胜把徐绽搂过来,捏着她的脸颊道:“是你应得的,你比别人都努力。”
“我比别人都舍得花钱买版面!”
“你都要出国了,我们就开开心心的,这样分开以后记得的也是彼此的笑脸。校园美,不带我转转?这里离海远吗?”
“我没你豁达,我快乐不起来。今天晚了,到我寝室去吧,这几天室友不在。明天我们逛校园,下午去海边。”
自胜竟然真的毫不做表示,徐绽心里是难言的滋味!难道就没有另外一种选择?
第二天醒来,徐绽正在梳妆。她边进行着美容工程边说道:“豆浆、白糖包子买回来了,都是你喜欢的。”
自胜瞟了眼桌上的早餐,没有作声。
“还不起来,难道还要我伺候你穿衣服?”
他笑了起来:“要你伺候,没那个命。”说完一骨碌爬了起来。
清晨的校园笼罩着薄薄的雾气,花草树木沾着露水在晨雾中显得朦胧。校园还没有喧闹起来,只有偶尔的鸟雀声在清晨的静谧中啼啭。
一上午,徐绽带自胜畅游了校园,风景如画,美不胜收。
“怎么样,这里美女多吧。”徐绽有时会这样傻傻地问他。
见自胜没有作声又加句:“是美女如云啊!”
自胜忍不住撩拨她道:“美女如云,天空这么高,摘云太难了!”说完对着徐绽顽皮地眨眼睛。
这时候,相聚的快乐让人忘记了即将的分别。
中午过后,徐绽带着他沿着白城栈道漫步海边,两人靠在一起慢慢走着,海风时而吹拂,似乎渲染着一些浪漫情怀。
有时候徐绽会突然揪一下自胜然后撒腿就跑,于是自胜在后面追她,往往在快要追上的时候又故意放缓脚步,直到徐绽跑得累起来主动求饶才停下来。嬉笑追逐,情意浓得化不开。
欢快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不知不觉太阳挂到了山尖,阳光铺在海上,放眼望去,海面金灿灿的。
徐绽坐在了沙滩上,“我走不动了,歇歇。”
自胜靠徐绽坐下来,“累了趴我腿上。”
他们坐了一会后,徐绽说道:“那边有个小客栈,我们去那里吧,那个角度还能看夕阳。”
夕阳西下,沙滩上的人群渐渐散开。时间不早了,客栈生意冷清,面海的座椅都空着。
两个人坐下后,老板带着笑脸过来问他们要什么,徐绽代自胜要了椰汁。
椰汁端过来不久,客栈里传出轻扬的音乐,放的是英文歌。
“你都快出国的人,这英文歌听得懂吗?”
徐绽吸着椰汁,欢乐的神情骤然凝固下来。
自胜自知不该提什么出国,抱憾地低头不语!
徐绽沉默了一会,合着调子轻声唱起来:“a n d i f t h o u r e m e m b e r , a n d i f t h o u w i l t f o r g e t…… H a p l y I m a y r e m e m b e r,a n d h a p l y I m a y f o r g e t……
徐绽沉吟着,像是在轻声诉说什么。
“调子不错,是谁的歌?”
徐绽抬起头,“C h r i s t i n a R o s s e t t i。”
“你唱得挺投入的,歌词什么意思?”
“歌词意思是……如果你愿意,请记得我;如果你甘心,请忘了我……也许我会记得你,也许我会把你忘记。”
“哦。”自胜扭过头,极远处已是云海苍茫,广阔的大海翻涌着波涛层层迭进,这是自然的张力。
“你英文真好,都能听得懂英文歌。今后到了国外,你可要在英文句子里加中文才能显出你的英文水平。你记得这样的调调吗:‘我们下次课找个t o p i c来做个p r e s e n t a t i o n。今后你可以说:N e x t c l a s s w e f i n d a主题 t o d o a 报告。’额,有没有说错?是这么说吗?弘扬中华文化,责任在你呀。”
徐绽脑子里闪过那个课堂中偷着牵手的场景。
“你说到哪里去了,刚刚还在说音乐。你不用岔开话题,这是歌词的意思。也许……也许到这里坐的都是些情侣,老板放这些意味深长的歌。”
自胜回过头,指着天空,“你看夕阳多美!”
徐绽仰头向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天边墨色山峦上的夕阳在隐去、隐去,周围的云彩渲染得红通通的。
“好歹,就算你出国了,我们看的也是同一个夕阳。”
“也许夕阳不喜欢我们分隔两地看它。你就不能劝我不去?”
“劝你不去?可不能因为我而让你的人生有所失色!”
“可是没有你,我一辈子可能都黯淡无光!”
“那不至于,会有人给你带来光彩跟欢乐的。”自胜轻捏着徐绽的脸蛋。
“别捏,痛。”
夕阳渐渐沉落,圆、半圆……不久隐没在山峦之后,只剩下一片橙黄明亮的天空。
“假如我们分开了,你会忘了我吗?”徐绽靠着自胜轻柔地说着。
天空的光亮渐渐退去,远处的山峦开始晦暗不明。
自胜轻叹一口气道:“我会记得你很久!”
说完拉起她的手,“你到了国外,代我看一场美职篮,你看了也当我实现一个夙愿。”
“记得我很久?什么是记得我很久?”徐绽满是迷惑地看着他。
“我也不知道。人生能够遇上你,这可是我一生中最好的运气!”自胜抚着徐绽的发丝轻说着。
“你别这么说,你才二十多岁,你的好运还在后头了……”徐绽眼眶潮润,声音哽咽了。
天边云层的红晕已经消失,天空是黑夜前的素净与明亮。
不一会儿,云层像是冲淡的黑墨水浸染过,一片淡淡的灰黑,天色暗下来,海面上刮起了大风。海涛层层叠叠永不停歇地拍打着海岸。夜色笼罩,客栈橘黄的灯光亮起。先前在沙滩上嬉戏的人在上涨潮水一波又一波的逼迫下来到了客栈,顿时增添了小店的生机。远处海面上的灯塔亮起,云海苍茫中缀着小明星。这是农历四月上旬,上弦月挂在东边的天空,放出皎洁的月光。
“徐绽。”自胜指着弯月道,“你看,海上生明月。”
“下句是天涯共此时吧?好像是首情诗。”
“下面几句我也记得: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写得挺不错的,相恋的人看着明月寄托相思之情,期待相守的日期,意境不错。这里还真是海上生明月……。”
晚风吹起,消释了白昼的燠热。他们彼此依偎着不语,算是体会到了什么是无声胜有声。
不知过去了多久,猛然刮起一阵强风打乱了他们的二人世界。
“我们往回走吧,不然就晚了。”
徐绽顺着木栈道往回走,木栈道两边亮着的小灯泡远看像荧光虫般晶晶闪闪。时而刮起的大风惊起海涛拍打在木栈道下的岩石上溅到腿上来。栈道上星星点点的灯火照不亮脚下的路,前面一片幽暗。
徐绽、自胜没走多远,最后还是打车回了寝室。
吃完晚饭回来,狭窄逼仄的寝室闷热闷热的。
“去阳台上坐会吧,外面挺凉快的。”
宿舍楼在山脚下,花草绿树围绕,熄灯之后有山间旷野的幽静。
徐绽靠着阳台,自胜站在旁边左手搭在她肩上,山风吹来,带来丝丝凉意。
“这里环境真好。”
“是啊,如果两个人生活在这里那是挺惬意的。”
自胜拉着徐绽的手让她转过来正对着他说道:“徐绽,大一时你不是说看了《A F a r e w e l l t o A r m s》吗?那时候追求你,想了解你,连带你看的书都起了兴趣。最后男女主角对话还记得吗?”
徐绽略作思索,“记得啊,凯瑟琳问男主角:你会对别的女人说我们之间说过的话,做我们之间做过的事吗?”
“不,不会的。”自胜急促地说着。
徐绽踮起脚尖轻吻了他的额头。
“可凯瑟琳说:你应该去做,应该还有其他女人给你带来快乐。现实中的海明威也说:对不同女人都要说同样的话!”
自胜一把搂住她贴到身上来,“徐绽,大一时咱们经常吃新疆拌面,这一年在深圳,隔段时间我就会去吃一次,虽不是正宗原味,但像在回忆过去,重温过去。怀念一种味道,往往是在怀念一个人。有时经过什么广场,看着那木制的长条凳子,我就想起我俩坐在一起的情景……”两人贴得更严合了。
“今天挺开心的,我们之间只有欢乐,不要掺进其他东西。如果以后真难见到你,至少还有你的笑脸可以回想。”
“要是我们不曾相遇多好,这样就不会彼此牵挂。”徐绽喃喃地说着。
三天在欢声笑脸中过去,风景如画的厦门留下了两人的印记。
白天在外玩一天,晚上回来顾不得洗澡一头倒在床上,醒来时头枕着徐绽大腿,口水把她裤子都沾湿了。自胜想坐起来,徐绽就稍稍用力往下按示意他躺着,他就这样躺在她大腿上。
“你终于醒了,我腿都麻了,又怕弄醒你,没事,你不要起来,我腿挪一下就好,你再躺会。”
自胜抬起头让徐绽挪了个舒服的位置。
“好了,躺上来。”
徐绽左手摸着自胜的脸,右手在他发际间轻轻抚拭着。过了会她摩挲着他的耳朵说道:“你耳朵硬,真犟!”
自胜默不作声,良久过去低声说道:“明天下午去飞机场,我不送你了。”
徐绽手一摊,神情落寞,自胜借势坐了起来。
黑暗中只有对方的鼻息声。四目对视,隔壁灯光大方的泄漏过来,映在脸上勉强清晰了面容。
“把灯打开吧,太暗了。”徐绽说着。
“不,好像莎岗写过:‘唯有你的目光,才能照亮我的黑暗’。”
这句话在莎岗哪本书里看的,他一时也回想不起来。
“你为什么不送我?”徐绽双手摇着他的手臂,语气中带着希冀、不解跟请求。
“因为送你去,心里总会等着你回来!也许……也许,今后我就不再期待了!”
自胜强抑着涌出的泪水,挣脱徐绽拉着的手臂用袖口揩干眼角。喉头哽塞,心都酸了!
“你就不送送我期待我回来,也许我会很快回来的。”徐绽倚过来,下巴靠到了他肩膀上。
“明天下午三点半的飞机,我三点一十五的动车,时间也来不及。”
徐绽立身起来,后退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似乎这个人她不曾相识!伤心,失望,悔恨,不甘?再多的词汇也不够形容。她只是轻声抽泣着,泪水顺着鼻翼淌下来,嘴角一阵苦涩的咸味。
“我怕你以后从来对我没有恨,”徐绽停了一下接着说道,“也怕你对我从来没有爱。或许,恨我也是好的,恨我至少说明你心中有我!”
黑夜静悄悄,不知什么时候宿舍楼灯全熄了,路灯下只看到斑驳的树影。
冲了澡,两人背靠背侧卧着。没过多久,徐绽开始低声啜泣。
自胜转过身把她揽在怀里,在夜幕中等候天明。
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自胜醒来,徐绽还在睡梦中,脸上挂着昨夜的泪痕。
醒来洗漱完毕,收拾物品,几个同学过来送她去机场。
徐绽看着自胜说不用他们送,众人以为他俩要独享二人时光自认知趣地告退。
两人在食堂吃过午饭,席间一言未发,到寝室休息到了一点。
在这段时间里,自胜心中翻江倒海,他想要徐绽留下来,但又怕耽搁她的前程,好几次挽留的话到嘴边硬是给吞了下去。好的感情是成全对方,徐绽的好在他脑海一遍遍放映,怎么忍心耽误她的前程。为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他把手机电池卸下来扔了,他怕徐绽上车后会忍不住打电话。
“你真不送我吗,我包好重的。”徐绽表示她提包很吃力。
“不去了,我送你上出租车。送了你,我坐公交车去火车站。”自胜木木地说着。
徐绽掼上门,上了锁,提着行李包迈开了脚步,自胜跟在后头,心里千言万语却不知说哪一句话。
出了校门,徐绽头也不回拦下辆出租车,车门拉开,立马钻了进去。自胜有话说,但终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踌躇的瞬间,车开走了!
他往前跟了几步,木立在穿梭不息的人群中。
出租车很快混进车流消失在视野。在快要拐弯处,徐绽回过头,但车已拐过弯了……
这时候,自胜才意识到他们都没有挥手说再见!再见?他们还会再见?
那天下午,去火车站的路上雷电交加,下起了倾盆大雨。
自胜坐在动车上,车开出厦门,雨点打在玻璃窗上迷蒙了视野。
雨线朦胧中一架飞机迎着风雨冲上了云霄,大概是徐绽那趟班机吧。
自胜热泪盈眶,惊得邻座的人不知何故。
到深圳,空气是暴雨冲刷过后的清新。天空澄澈,是难得的爽透。回到公司宿舍,刘誉正在电脑上看着财经新闻。
“回来了,怎么这么颓废,下午你电话响了好久,都响到没电了,你赶快回过去吧。”刘誉边看新闻边说着。
他给工作电话充上电,一会儿开机号码显示是徐绽。
徐绽怎么知道他工作电话的?
哦,恍然间他叹了口气。去年年底徐绽来深圳,他在公司上班没带个人电话结果没接到徐绽来电,后来就设置了呼叫转移,看来徐绽打过来的电话转到深圳这号上了。
既然她打了电话,那会不会有信息?
他赶忙跑出去买了块手机电池装上,开机的这十几秒,他不自主地颤栗起来,这是人生有史以来最漫长的一次等待!
开机一会,手机震动了,屏幕上方闪烁着新信息的提示。
自胜赶忙打开收件箱,是徐绽发过来的:自胜,你可真够狠心的!我打你电话那么多次,你都不接。我想,如果你接,我们说说话,你挽留一下我,或许我就不去了。但你能做到那么决绝,我知道我再这样没有必要,可能你认为是在成全我吧!其实我原本想跟你说:我宁愿与你过平淡的岁月,也不愿跟他人过绚烂的一生。一切都过去了,如果将来我们再会,会说些什么了?我们还会再会吗?祝你好运。
自胜心潮翻动着酸楚的洪流,遗憾、委屈,这时候才感到什么是心痛、心碎的感觉!躺在床铺上含泪揣着和田玉,感觉天都塌下来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徐绽应该下飞机了吧。
他拉开一线窗帘,阳光透过玻璃窗的罅隙穿进来,给寝室带来了几丝光亮。窗外,是浓郁的春的气息。新绿装点着枝头,鸟儿在跳跃、啼啭,微风拂着花蕾,在晨光的照耀下徐徐绽放……
自胜忐忑中拨了徐绽的电话,听筒里传来了《今生共相伴》的歌声……
2012年10月动笔
写于厦门大学、宁波职业技术学院、中南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