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女生阁楼回到小屋后,李念拿着干毛巾抹着热水把自己擦净擦干,然后开始睡觉。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晚上。但睡了这么久,他的状态并不好,倒不是被淋感冒了,他习武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被风寒困扰过,只是他的心里有一团火,上蹿下跳地闹得他很不舒服。
李念沉默地走进桃园旁边他跟李想经常去的那家小酒馆,他现在很郁闷,需要一个途径发泄。这时候刚入夜,但小酒馆内依旧是没有多少人,安静到门外的夜风轻吹都像是怒吼。
跟小二打过招呼后,还没单独喝过酒的李念,准备找个雅间自己一个人喝个痛快。他顺着酒馆里屋的走廊,随便找了个房间,可没等他开门,令他意外的是,门虽然关着,却有淡淡的烛光从窗帘的缝隙透过玻璃窗逸了出来,难道有人在里边?
如果是平时,李念就直接走开换别的房间了。但此时心里极不痛快的他,很不耐烦地轻轻敲了敲房门,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李念疑惑地从玻璃窗没被窗帘遮住的缝隙往房间里边看了看,瞅见一个人躺在房间的地板上。他又加大了敲门的力度,可是那人依然没有反应。
李念不禁紧张起来,这人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昏迷过去了?光是喝醉的话,敲门的声音都这么大了,怎么会叫不醒?他皱了皱眉头,跑到大厅,把这个情况告诉小二。小二带着雅间的钥匙串跟他一起赶到房间门口,门被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是铺陈在地上的大红地毯,墙壁上挂着一幅幅的山水画作,雅间不愧是雅间,装潢的比外边大厅都要好太多。
不过李念的目光并没有在房间的装饰上停留,门打开后,他便朝着地上的年轻人跑了过去,因为他第一时间就从这个满头黑发的人侧躺的姿势,看出他的身体此刻瘫软,没有任何力量,应该是已经陷入了昏迷。
走近后,李念小心翼翼扶起这个身材颀伟的年轻人,将中指靠近他的口鼻,然后微摁他的颈部,确认此人的心跳呼吸都很正常,才放下了心,有些无奈地想着,他大概只是酒喝的太多,醉得太死了。看着地上大罐小罐、或烈或清的十几坛酒水,不明白这个家伙为什么要喝这么多。
用手掌轻轻拍了拍这人的脸,李念轻声喊道:“醒醒,醒醒。”年轻人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红,被李念轻轻拍了两下红里倒是透出了白,只是还没醒。李念皱着眉头,心想只能快点送去就医了。
就在李念转身准备招呼小二一起把他抬出去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个中气十足的陌生声音。“你们在这里干嘛?”
“我们要把你送到诊所。”李念没有回头,下意识里回答了一句,说完才发现原来这“醉人”已经醒了。他惊喜地转过头,看着这个还坐在地上、倚着桌腿的俊朗青年。
“呃,谢谢……我没事,只是喝多了……等等,”这个年轻人虽然脑袋还有点懵,说话不利索,但很有礼貌,只是说着说着,他的表情忽然变得特别精彩,“等等,你能不能帮我活动下腿,麻的太久有些不听使唤了。”
李念愣了愣,赶紧走过去,把他搀了起来,扶着他到处走了走。小二看是虚惊一场,也就赶紧出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李念看着这个面相英俊身材英挺的年轻人,发现他双眼微眯,薄薄的双唇抿的极紧,太阳穴那里带着一抹不健康的青色,似乎还在头疼。
“要不送你去诊所?你现在……”李念看着精神不佳的年轻人,关切地建议道。
林逍遥睁开微闭的双眼,轻轻地摆了摆手,李念的话语戛然而止。看着这个年轻人的眼睛,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的双眼竟能如此深邃,深邃的有如夜空顶上的苍穹,虽然依旧闪耀着年轻人特有的清澈,可当李念看着他的眼睛时,总下意识里认为对方的眼波可能永远不会颤抖一丝。
这是身份、地位、见识所带来的看淡一切的目光,这是自幼便带着家国重任的压力长大所造就的平静,这是只有真正的上位者才能拥有的一双眼睛。然而李念根本不懂这些,他只是觉得对方的眼睛平静温和却绝不畏缩,透着股极有涵养的矜持意味,偏偏和善之中又带着理所当然的骄傲。
这是李念与林逍遥第一次见面,这时的林逍遥看起来有些萎靡,但李念能看出他的不凡,因为他的眼睛深沉得仿若黑夜,醉酒时神似他那个无所不能的哥哥。所以在李念以后的印象里,林逍遥就像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另一个李想。这让他很是亲近。这个印象保持了很多年,无论他与林逍遥后来各自变成了什么样的身份,可李念一直固执地保有对他的好感跟信任。
就像现在。
李念挠了挠头,不去想为什么这人眼睛温和却又令人生出敬畏之心,只是担心地问道:“你没事了吧?”
林逍遥没想到自己会醉死过去,偏偏还被人看到现在这幅落魄模样,他有些尴尬地说:“我没事。实在是太感谢了。”
他很少喝酒,这是他第一次喝醉,因为他今天就是来买醉的。至于为什么,半个时辰前与徐桥的聊天,自然是重要原因。他已经习惯了把徐桥当成自己未来的小媳妇,而两个人永结连理也是双方父母、长辈、家族的共同意愿。
林逍遥不像别的青年良俊那样的有强烈的自我思想,更不会像纨绔子弟那样桀骜不驯,他心里想的是,既然双亲希望自己喜欢,自己看到徐桥后也觉得这姑娘值得喜欢,那为什么不去喜欢呢?
他从来不会纠结于自己的事情被长辈安排,只要他心里确定安排是对的,不委屈自己,也尊重了父母的意愿,那他就会何乐不为地听从安排。就像是跟徐家的结姻,他喜欢徐桥,父母也希望他喜欢,他便尽心尽力地跟徐桥交往。
这看起来似乎少了年轻英雄貌似都有的自我思想或者说主见,然而这何尝不是一种主见?林逍遥心怀大多数人,或许少了些锐气,没了大英雄在故事里的舍我其谁,但他不舍己也为人,这才是有真正大气魄的君子。
家国,双亲,自己……林逍遥需要思考的很多,他很满意他与徐桥实在是天作之合。所以他很天真很认真地去喜欢徐桥,但每个优秀的青年都会骄傲或者说自恋,他哪里会想到她竟然不喜欢这么值得被喜欢的自己?最后他才知道,原来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喜欢。
喜欢就是习惯,林逍遥有些头疼地想着,自己好像已经习惯了徐桥的存在,习惯了去喜欢她。他有些后悔这么早向徐桥表露了他对她的喜欢,像她这样心里玲珑剔透的姑娘,告诉自己她的喜欢,不就是委婉地回拒自己的喜欢?
他的心中更恼火的是,自己还是不够冷静,失恋这种小事,何至于借酒浇愁?现在还在外人眼前出丑,实在是不应该……
林逍遥身旁的李念不会想到这个年轻人此刻正思绪万千,他不知道他是谁,只是觉得这人眉头紧锁,看起来痛苦万分,所以他还是担忧地建议道:“你不用客气,诊所离这又不远。”
感受到李念关切的目光,林逍遥从愣神里摆脱出来,惭愧地撒了谎:“那个,我真没事。我刚才只是……睡着了。”
李念明显不相信这个解释,笑出声来:“敲门敲了这么久都没醒……”
林逍遥面色尴尬,以他的身份,被外人看到醉酒躺在地上,实在是一件可耻的事情,沉默片刻后,他羞愧地说道:“我今晚心情不好,就喝多了。让你见笑了。”
李念自然不会笑话他,他是一个很善良热心的人,此时看到林逍遥脸色好了很多,他放下心来,摆了摆手,说道:“这有什么可笑的。我今晚心情也不好,也准备多喝。”
这是两个身份地位差距无比悬殊的陌生人第一次见面,所以场间的气氛其实一直都有些尴尬和怪异。直到林逍遥说自己心情不好,直到李念告诉他我也心情不好,两个都满腹心事的年轻人,开始慢慢熟络起来。
就在这时候,小二端着两壶烈酒、四盘下酒菜走了进来,告诉李念酒菜已经准备好了,然后询问了下林逍遥的情况,便走了出去。
林逍遥站起身来,在那十几坛酒水里挑出一坛鸿茅一坛女儿红。他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微笑看着李念,又看了一眼酒桌上的酒壶,微讽说道:“喝酒的话,还是用坛子吧。”
李念刚搬了把椅子坐到酒桌旁边,准备邀请林逍遥吃点菜,就看到他霸气地把那坛女儿红塞给自己,无奈说道:“你刚才都喝了这么多,还要再喝?”
“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刚才才一成醉呢。对了,刚才在醒酒,忘了问你的名字。”林逍遥很诚恳地伸出手,说道:“在下林逍遥。”
李念第一次听说醉倒在地上只是一成醉,不过他还是有礼貌地马上把手伸了过去,说道:“我叫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