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这年十四岁的蒺藜,那年的蒺藜不过七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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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天岭一带长年冰雪不消融,夏季都透着凉凉的冷意,楚都和南越的皇戚都是从山前盘旋环绕过去的。
有娀专门派遣长史带领他们去往王宫,同行的路上两国皇戚排场盛大,辇轿和马匹将前行的轨迹绕了个九曲十八弯。
同时出现各国这么多皇戚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但有娀这个地方是很难有机会来探察的,所以现在一样有这么多人不惧危险前来,当然,这其中有自愿前来想揭开有娀神秘面纱的——比如秦艽,同样也有被上位者派遣而来的人——比如南越二皇子南瑾和楚都太子楚衍之。
同样的也需要有人保护他们,时任南越上将军的秦艽的父亲便是随行护卫的,恰逢当时秦砚上武陵山上学艺去了,阴差阳错的让秦艽捡了这个便宜。
走过摩天岭又是另一番景象了,见到的就像是被冰山封存了几个世纪的春天,大地一片郁郁葱葱,从天山上淌下来的雪水,将整个四季灌溉成了一个春季。
那时的秦艽刚过生辰不久,但也仅虚岁九岁,没有乘坐马车,而是单独骑了一匹马,一看就是练过的。
快要到达王宫的时候天色已晚,宫城里的客栈酒楼都挂上了灯笼,最后队伍在王宫外的迎宾阁宿了下来,这个迎宾阁是皇室一脉的共有资产,专为留宿某些非常时期的非常人物而建造的。
阁中分两栋楼层,相对而立,中空掘了一个冰湖,睡莲星星点点的散落着,听当地人说,地下湖水源自天山,终年养护着这些俏生生的莲花莲叶,四季不谢,是一道靓丽的景观。
“现下天色已晚,委屈主子们在此地休息一晚,明日辰时入宫,主子们早些歇息吧!”长使中的领头司仪官乔松不卑不怯的说着,又继而吩咐手下带着宾客回房。
秦艽随他父亲一间房正处二楼中间位置,打开窗户便能看见冰湖上的睡莲,好不美丽。
秦艽侧卧在窗沿的榻上,正看的入神,门外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回头一看,是有娀的人将晚饭送到房里来了。
撑了撑腰正准备起身上桌吃饭,对面紧闭的窗户“砰咚~”的一声响,像是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隐约传来女人训人的声音,但没一会儿又归于平静了。
秉着不给父亲添麻烦的想法,秦艽收回了视线,看了一眼父亲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也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
睡前秦艽想了想,记得分配房间时被迎进对面屋子的人是楚都的太子——楚衍之,屋里如果还有人的话应当会是楚都如今的皇后。
虽说这楚后是这楚都王的续弦楚衍之的后母,但也不至于在别人家的地盘口角相争甚至出手吧,平白让他这个外人看了笑话。
第二天辰时未到,大家就在冰湖边等着了。秦艽穿了一身藏青色衣裳,手执一把镂空雕花竹扇,规规矩矩的站在他的父亲身边,一副玉面世家公子相。
其实,秦艽肚子已经饿的不行了,但是怕丢了父亲的脸,心里直诽腹这有娀的待客之道。
有娀接待的人还没来,大家便在冰湖周边说说笑笑聊以生趣,秦艽为了迎合自己此时塑造的翩翩佳公子的形象,拿着竹扇与周边的人虚以逶迤,好不无聊!
脸都笑的生硬的时候,有人从楼上下来了,秦艽站在楼梯口处,听着鞋底在梯阶上发出的哒哒的声音,秦艽转过身便看见了约莫十四五岁身着黛青色衣裳的楚都太子殿下楚衍之,骨节分明的手里还拿着根翡翠笛子,脸色有点沉郁。
“衍之殿下早!”秦艽旁边的一位世家公子赶上前抱拳行了个礼,不过没得来半分颜色。
楚衍之下了楼直接去了楚后身边,感觉就像是一副被控制的行尸走肉。
就在秦艽觉得再不吃饭就要飞升的时候,阁楼外传来了动静。
这是秦艽第一次见到蒺藜,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小女孩儿,小小的脸上略施粉黛,额角贴着一枚九纹菊花钿,一身黑色纱衣尽显妖冶,唇角一张一合,清晰的说出她的名字,然后让他们同去宫内用早膳,不见一丝慌张。
不消说这些人看见有娀让一个七岁女娃来迎客心情有多复杂,大多数人还是心有戚戚的觉得安全。
但对于从小喜欢探知人心的秦艽而言,他更被她身上那股凉薄气息所吸引,仿佛脱离了红尘的桎梏,在生与死的边缘逡巡而不敢前进。这种气质独她所有,所以当他时隔七年再逢她时一眼即中。
秦艽站着没动,等着父亲的吩咐。恰时,楚衍之却开了口,“烦请公主殿下带路吧!”声音温润如玉,态度谦和,似突然活了过来,像一个真正的人了。
秦艽随父亲走在后面,看着两人并肩渐行渐远的背影竟格外的刺眼。
到有娀王宫之前,秦艽两眼一直紧盯最前方的两人,仿佛胸口有颗石头堵得慌。
但是当秦艽踏进有娀的王宫内的时候还是被一方潋滟湖水惊艳了一刹,通入王宫深处的曲折的回廊被水面雕刻成荷叶的青石板托起,廊檐垂着紫藤依水环绕,这个时候一阵风来就能将几片花瓣吹走,散在风里,水面。
一路走过,秦艽的心情愉快了不少,快到尽头的时候,一阵风袭来,房檐上挂的铃铎被吹响,叮叮咚咚。仿佛来到这里的人,都应该是遁入空门了,心无杂念。
下了回廊,入目的是一个大圆台,王宫殿宇散落四周,应该是因为今日天高云淡,宴席被设在中间露天的园子里,席位呈八字形,有娀为主,其余两国贵戚被置于八字的一撇和一捺,其他人依次往后入座。
秦艽坐下后,端起桌案备好的茶水,喝了一口后抬头一看,斜对面坐着的就是楚衍之,而他侧手边端坐的,恰是蒺藜。
一口茶水如鲠在喉!
笙歌曼舞,丝竹悦耳,被雪山隐匿的背后是荼蘼花开的烂漫。
两国王亲恭贺道喜,这个时候女人们的嘴舌功夫有所体现,楚后眉眼含笑的向正位上的有娀帝后两人夸赞小皇子,说着说着又向有娀皇后螭吻诉苦,自己怀不上孩子。
螭吻妩媚万分,生下皇子的她依然靓丽动人,扬着唇角对楚后宽慰道:“你还有衍之啊,衍之温顺乖巧,定待你如亲母。”
楚后转头欲语泪先流的模样看着楚衍之,楚衍之也微微笑着,意味不明,楚后和螭吻对视一眼,气氛诡谲,回道:“是呀,幸得还有衍之!”
秦艽在旁边默默看着两人唱了一场无声的双簧,若说两人之间没有什么事,他不信。
螭吻娇媚的向一旁的有娀王帝鸱尾嗔道,“楚后如此心情,实属不佳,不如让藜儿来舞一曲助助兴如何?”螭吻转头看向蒺藜,“藜儿,让客人见识一下我们蒺藜公主的舞姿!”
秦艽内心倒是有所期待的,连蒺藜旁边的楚衍之脸色也有几分转变,但是当事人的蒺藜面不改色,恍若未闻。
见蒺藜毫无反应,螭吻只得又转眼看向他夫君——鸱尾。
终于,正位的那位终于开口说,“既如此,蒺藜来为大家舞一曲。”
坐在下首的蒺藜终于脸色变了变,但也没有反对,只是说要去准备一下。然后就一个人走出了席间。
之前跳舞的舞女被撤了下去,只留下了奏乐的,还在敲打着编钟,一声一声的,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着。
不一会儿,蒺藜换了一身衣裳走到了中间的圆台上,仍是一袭黑衣,领口、袖口和裙摆上绣着一簇簇墨色的夕颜花,虽然寓意不甚美好,但与蒺藜的气质相衬正好。
除却换了一件黑衣,蒺藜皓皖上还挽了一层白色薄纱,随风浮动。
蒺藜淡然的站在圆台中央,阴阳两易,圆台为太极阴阳鱼的图案,派生万物。
所有人都看着这位年仅七岁的蒺藜公主,实在不懂有娀王帝帝后的用意何在!
要说联姻,年龄过小了吧?要说纯为助兴,身姿不太够吧?所以实在不懂。
随着众人的思索,突然开始的奏乐惊醒了一众的客人。杀伐果决的声音,有种压迫感,铮铮的琴音不断,似是要划破指尖血染琴弦,随之圆台上的阴阳鱼也变了模样,在阴阳两易的地方转动起来,一直转了近半周停了下来,呈现出两片叶脉相连的样子,露出了圆台下面的一池碧水和满池雪莲。
蒺藜身姿绰约,舞魅翩跹胥引芳华,明明才至总角之年,却有及笄之姿,想来再隔数年当惊为天人。在座的一众公子已是被倾倒了一片——而这恰恰是鸱尾让蒺藜跳舞的原因。
在坐的男宾女眷无不是有势力和背景家族,隐约能听到有哪国的公子在开玩笑说母妃当晚生自己几年,这样没准儿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了!
这话秦艽听的甚得他心,俗话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命运的齿轮在缓缓转动。
大风骤起,仿若这一刻突然被疾风迷了眼,廊檐上的铃铎叮当作响,瞬息万变。
再一睁眼,安静了下来,有滴答滴答的声音。
“啊~~衍之殿下……”空气中弥漫着献血的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