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苍茫的雪域之中,血色慢慢从不知名的地方开始渗透开来,没有什么轨迹,就这么自由流淌成诡异的痕迹。明明是夏天,明明是最接近地心的位置,却被寒气冻结了时间。
无数的尸骨成为了一个个雕塑,还有人在慢慢做着最后的挣扎,直到失去全部的力气。整个国度逐渐看不见原来的模样,该死去的已经死去,不该死去的,在不公的现实中败下阵来,绝望地望着这惨白色的尽头,很快他们便发现,这远方,没有尽头。
白发,或者是被雪染成白色。红衣,或者是被血染成红色。男子就这么站在一片苍茫之间,望着远处似乎不存在的东西,眼神里尽是坚决。他就这么一直站着,无数的风声在他的耳旁穿过,喧嚣了好久,始终没有停下,他也没有动过。
终于,他的体内聚集起一阵恐怖的气息,那是在旁人看来无法用量记的印力。与自然的印力不同的是,那一股印力中始终混杂着暗红色的血脉之力,当然还有一种极其愤怒的情绪在其中蔓延。
他慢慢低头低吟,周边的风更加喧嚣了,可是哪怕再凌厉的呼啸也没能进入男子的身边。远处的力量似乎慢慢在向男子的方向压迫过来,很慢,但是不可动摇。
无法得知详情的百姓望着着突然降临的“神迹”,但是只有身处绝境的人才知晓,这漫长的恐怖在蚕食着他们每一根血管。周围的人不断死去,有意义的,无意义的都在慢慢变成这座人间炼狱的养料,所有的幸福美好虚伪丑陋都变成不再重要的一个小小雪花。
男子身上的印力慢慢开始蔓延,抵挡住了一些风暴的侵蚀,将男子身下的雪渐渐排开,露出一个屋顶的模样。男子原来就这么站在一个屋顶上,至于屋顶之下的世界,已经无从知晓了。
男子咬着牙,血色的瞳孔变得不可捉摸,青筋布满了额头。身上的印力慢慢扩散到这个城市的上空,渐渐笼罩完整个城市。
“你可知道你要干什么!”远处传来一位老者吃惊地呵斥,这种恐惧的颤抖与苍老的声音形成一种违和感觉,但是任凭如何掩饰都无法阻挡从心中渗出的惊恐。
男子并没有讲话,只是默默看着这片白雪,他能看见这底下仍有一些强者在用自己造出的印场苦苦支撑,但是反差的温度才是要命的关键。在这炎热的地心坚守的血族人已经习惯了高温的折磨,却没有足够的时间去适应这严寒的降临。奇异的是,这雪花似乎有融化印力的功效,那些苦苦支撑的,也不过是秋蝉,等待被毁灭而已。
“今日,我血族之仇,所受的羞辱与杀戮,”男子慢慢开口说话,声音沙哑接近失声,但是却又不失威严,“来日,必有族人,天涯海角,百倍奉还!”
说罢,男子的胸口开始发亮,那滚烫灼热的力量就将男子的衣物融化殆尽,那本是心脏的地方变成龟裂的土地一般,暗红色的光芒不再受到束缚,迸发而出。
“诶,我等本不想做到如此程度,你可是当世最接近天道的人了,又何必自毁前程。”老者的声音充满了无奈,俨然一副长者为少者痛惜的表象。
只是刹那,男子的肉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不出一会便成了一个“小老头”。而头顶原本印力覆盖的地方开始变成血红色,从中心迅速向四周扩散。
“快!阻止那道印力!他是想与我们玉石俱焚!”又一个声音仓皇地吼叫起来。
“不必了。”老者似乎已经看透那血色的奥秘,随即说道:“各族传令下去,立刻撤离血族境内,能撤多少是多少。”
有许多人将强大的印力冲向那渲染开的血色,可惜却未能阻止分毫。那仿佛死亡般的扩散,每一次呼吸都带走了无数的生命,每一片被血色笼罩的土地都被剥夺了生存的资格,生命无处可躲。
看着脚下鸟兽聚散,人们为了逃命疯狂向结界外奔去,有的成功了,连头都不会回去看一眼。更多的,在一种极度恐惧中变成血色的一部分,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男子干瘪的身躯苦苦支撑着他站立,但是周围庞大的印力流转宣告着他并未灯枯油尽。
男子看着一切,瞳孔一会涣散一会聚焦,这活生生的人间炼狱就是自己亲手造成的,那些亲人死去的情形在脑海中闪回,思绪不受控制,该想起的不该想起的,都浮现出来。
“这天地数千年的平衡就被你打破了,也只有你才有这能力来搅动风云。”老者慢慢从远处的风雪中清晰起来,身上的印力抵抗着周围紊乱的各种印力冲击,最后在男子的十步处站立着。
“抛开血缘不去说,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是很欣喜有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出世。我们这些老家伙大多都是靠着千奇百怪的法子活得久了点,不为别的,就为了寻求那虚无缥缈的天道。”老者看着周围的一切,没有任何情绪,“然而我们都知道,哪怕一开始我们有天资不凡者,到了这种境界,也不过凡人而已。你是我们公认的第一个,有希望在有生之年触碰到天道的人。”
男子发出一声冷笑,道:“谢谢你们这些老家伙的抬举,也未免太看得起我杨某人了。”
老者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可惜这天地的法则容得下你,这世间的平衡容不下你啊!”
男子抬起头,眼神如炬,看着老者说道:“哦?是谁规定了天地的平衡了?又是谁容不下我了?这数千年的平衡就对么?”
老者从容地接下男子的眼神,缓缓说道:“你也是一族之长,不该问如此幼稚的问题。”
男子冷笑一声,说道:“幼稚?各族被权力制衡就是理所应当?此消彼长,下一次又何尝不会是你们!”
老者笑了,说道:“这天地间的平衡是必须要去维护的,各个种族想要生存就要去背负顺应平衡的后果,而我族,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没有任何一个种族愿意任人宰割,可惜各种族之间的隔阂已经太深,作的孽也太多了,这一次仅仅是各族之间的契机,可惜……”
老者望着男子,眼神变得坚韧起来,说道:“你只需要将血戒交出来,其他各族才有机会反抗这平衡,而你的族人的后世将不再受到各族的觊觎,这不是两全其美的法子吗?”
男子周围的印力虽然依旧强大,但是如果有实力相当的高手在一旁的话,可以明显看出这印力在慢慢消失,虽然缓慢却没有恢复的可能性。这是一种溃散,在印力消失的那一刻,生命也不复存在。
男子举起左手,本该有戒指的地方只剩一个深深的印痕,男子缓缓开口道:“也只有你们才会把你们的贪婪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为了一个不知道真假的谣言便发了疯。我的族人不用你们操心,血族人有血族人的骨气,我族的命运从来都是自己定,用不着别人的施舍。”
“反倒是你们啊,成为走狗,人模狗样地生存在世间,为那永远不可能存在的未来编造谎言,等我死后百年,这世间一定会存在新的规则,新的制度。”
男子抬头望着满天的雪花,想起那女子的笑容,想起另一位白衣剑仙,想起刚刚出生的孩子,唯独没有想到任何种族、理想的事。人死之前也许会格外地坦诚,背负那么重的人生终于可以偷懒一下,只是不知道这沉甸甸的使命又会交移到谁的身上。
男子周围的印力逐渐消失殆尽,雪花将男子封存,一段传奇在世间悄然停止。
老者望着苍茫的世间,脸角有一些死皮翘起,隐约可以看出面具的痕迹。老者慢慢揭下,面具下的脸庞被飞雪掩盖。每个生灵都为了生命的本能四散而逃,但是“老者”似乎不受影响,就这么静静地站立在那里,似乎变成了永恒。
是年,所有印陆的人都知道了曾经的血域彻底变成了鬼域,任何靠近血域太近的生灵都会莫名狂化,失去理智,疯狂嗜血直到死去。那偌大的国度瞬间变成死寂的代名词,伴随着的只有血族被无限通缉的告示。
只是不论多少轰动的事件最多也就在历史中被浓墨重彩地描绘而已,被经历过的、知晓过的人留下印记,但时间是会过滤一切的喜怒哀乐,迫使人们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之中。
五年之后,所有关于血域的信息全部被抹去,血族的通缉告示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被遗忘,似乎血族从来不曾在这个世上一样。世界又恢复到那个熟悉的样子,商人们绕道而行,其余各族逐渐繁荣起来,百姓的笑声中是那样的纯粹。
在“血噤”事件后的三十年里发生了太多的故事,整个印陆发展的轨迹在悄然改变,然而我们的故事,要从这三十年后说起。
一个沧桑的老头在窗边写着什么,写一会望着窗外发呆,深陷的眼不再光亮,莫名的泪水温润着干涩的眼角。老头看见南飞的那些灵兽,喃喃地说道:“为何只剩我一个人,帮你们见证这你们要的盛世。”
风一吹,眼泪就下来了。
风一走,故事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