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不二放下手中的旧书,站起来走到母亲的身旁坐下,说道:“不过是想着父亲不幸身亡,留下了我们母子二人,可怜可怜我们罢了。想当初父亲在时,江城谁人不知沐家二爷,谁人不想结交父亲这般人物,你也知道父亲一向不喜这些琐碎事物,所以并没有太过理会,都是老爷子让庆老应付的。”
“可谁曾想到一个月前的那个决定我让失去了我的父亲,凭什么他们要代父亲决定?!凭什么他们这么自私?!就为了家族的利益让我的父亲去冒这么大的危险,最后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凭什么?!”夜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狂风透过窗缝偷偷溜了进来,桌上的烛火摇曳的更加厉害,沐不二紧攥着双手,略有些尖锐的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连续的愤怒的质问充斥着整个小楼,楼外的狂肆的雷电也丝毫挡不住那一声声的怒吼。
二夫人早已泪打湿了素衣,双手不停地颤抖,却尽力的去握住沐不二紧攥双手,安抚他心中那沉默已久的咆哮,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的对他说:“其实不怪老爷子和庆老,当时你父亲自己虽是有些犹豫,可毕竟还是他自己答应了,他也与我说过,那件事他有五成把握,打不过退回来便是,所以才决定去的。谁知道最后却是这么一个结果,我总觉得以你父亲的本事,打不过那怪物也不至于同归于尽,况且你父亲也不是那种逞强的人,我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可我亲自去问老爷子,老爷子也总是闭口不言。”
沐不二情绪稍缓,眼中充满血丝,起身站到窗前打开窗,瞬间狂风席卷而至,吹熄了桌上的红烛,随风而入的夜雨打湿了书桌和沐不二衣襟,风雨的侵袭使沐不二终于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深呼吸后开口说:“娘亲您先回吧,明天就不用庆老来找我了,听说老爷子这阵子身体有点不灵了,我会回去看看老爷子的,就不劳他跑一趟了。”说完起手关上窗,拿起桌边的火柴,点起那半只红烛,转身帮母亲披好斗篷,把母亲送下楼去,顺手拿起靠在楼梯边的油纸伞递给母亲。
“小二,明日你......”二夫人不放心的准备说些什么。
沐不二抢道:“娘亲无须担心,我不会乱来的。风大,您慢点。”说完便关上了小楼的门。
二夫人知道自己孩子的性情,虽是冷淡了些,但还是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的,想着便撑起伞,提着灯笼回了苑子。
沐不二回到二层楼,坐在床沿,双肘撑在大腿上双手交叉,大拇指时不时的点在一起,在每次他想事情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做出这个动作,以至于现在形成了习惯。
自从父亲走了之后,他想的事情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父亲死亡的真正原因,方才母亲来时他如癫狂般发出一连串的质问,是对这一个多月来的压抑的发泄,也是一种内心真实想法的掩饰,因为自从父亲走后他就搬离了之前的苑子,来到了这栋父亲生前自己修建的也是最常待的小楼之中。
在这一个多月里他冥冥之中总感觉有一对耳朵在监听着楼中的一切,所以他变得异常的沉默,不让任何人来此,即便是母亲来的次数也寥寥可数。所以今日母亲来,母亲的话其实他早就清楚,但母亲说庆愚老管家被老爷子派来看他,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即便是父亲走的那天,老管家也仅仅是前来通知一声,老爷子更是没有出现,只是让老管家带了一句节哀顺变。按道理以父亲的身份,怎么着都应该老爷子亲自出面来安排一下父亲的后事,可因父亲与那怪物同归于尽,尸骨无存,所以只是母亲和自己草草的办了一场白事就算过去了,正因如此沐不二才对沐老太爷和老管家存有芥蒂。
沐不二甩了甩头,觉得自己想这么多又如何,明日见到老爷子或许就有了答案,就不再纠结,而后去楼下后面的那口井打了点水,便洗洗睡下了。
外面的风雨慢慢的小了,这一场送夏迎秋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小楼的檐兽如新刻的一般对着刚刚破云而出的皎月,月光下一道黑影从小楼跃下,一闪而逝。沐不二不知是否在梦中又看见了已故的父亲,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咯咯咯......”刚泛起鱼肚白的天,被一声鸡鸣打破了宁静。
习惯了卯时起的沐不二放下手中的书,揉了揉微酸的眼睛,用昨夜剩下的水,随意洗漱了一番,想着去陪母亲吃完早饭便去老爷子那里。
锁好小楼,望着第一场秋雨带来的新意,伸了个懒腰,深吸一口气,粘稠的空气中泛着一股泥土的腥气,却恰到好处的好闻。一个多月的压抑也稍缓了些,整了整衣服就往母亲的苑子走去。
刚走到苑前,沐不二就听到脚步声,转头看见了从前院缓步而来的老管家。
老管家稍有差异,转想定是昨日二夫人去找二少爷说了些什么。微微欠身,问道:“二少爷,昨日老爷子让老朽来看看你,你今日是?”
“您这不是看到了,我只是小楼待得乏了出来陪母亲吃顿早饭,又听说老太爷身体这阵子不太灵了,顺便去看看他老人家,庆老您不用太过担心。”说完,沐不二深躬行了个晚辈礼,便转身进了小苑。
老管家没想到沐不二要去见老爷子,皱了皱眉,向着桃苑的方向走去。
就在老管家开口时二夫人就已经出来了,站在苑里看着沐不二,见他进来就上前拉住他的手进了屋内。屋里的桌子上只有几样寻常小菜,半碗粥。
“小二,先坐着,娘给你盛粥去。”二夫人刚要去。
“哪有这般道理,我自己来就好,娘。”
沐不二拉住母亲,自己去盛了一碗粥坐到母亲身边,半碗粥下肚后,说道:“娘,我准备搬回来住了,小楼的书看的差不多了。”
二夫人握着勺子的手一顿,说道:“好,回来住好,当初你爹在时让你多去小楼看书,你不肯,每次都是他带着你去。如今若是你爹还在......”
“娘,您放心我一定会弄清楚这件事情的。”沐不二仰头把碗里粥喝完,放好碗筷,就出了屋。向着刚才老管家去的方向走去,抬头望了望慢慢升上来的日头,希望有个好解释吧,老爷子,沐不二这么想着。
桃苑内,沐老爷子和老管家坐在桃树下,石桌上有着一方棋盘,棋盘布满了棋子,沐老爷子执黑,老管家执白,黑白二棋纵横交错,如两条黑白蛟龙在相互缠斗,不分高下。沐老爷子微皱的眉头忽然舒展起来,黑子落于棋盘一处,黑蛟龙有如神助,一口咬住白皎龙颈处,白皎龙痛苦的发出一声嘶吼,落荒而逃。
老管家无奈笑着说:“老爷子您还是技高一筹,我终究学不会这雅的事情。”轻轻的摸着手中的蒲扇。
“不然,只是心不静罢了,等小二子来了,我与他说便是。”老爷子摇了摇头,看向苑外,说道:“来了。”
沐不二刚才苑外便听到老爷子的话,迈步进来,对着老爷子和老管家行了晚辈礼。对着老爷子说道:“老爷子,最近听下人们说您身体微恙,小子甚忧,特意前来看望看望您老人家。”
“哪里学的酸话,我这把老骨头应该不会让你如此惦记吧?”老爷子说完。老管家突然站起来,手中的蒲扇飞向天空,蒲扇在空中不停地转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笼罩了整个苑子。
“咳咳咳......老爷子,我就先回了。”老管家咳嗽着走进了房间,留祖孙二人在苑中。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先坐吧。”老爷子指着空出来石凳。
“你心中最大的疑问,无疑是轩儿的真实死因,但其中牵扯太多,不想现在就讲与你听,但若是不讲与你听,我恐你将轩儿这些年教于你的,全部发泄到沐家上,虽说能镇压你的人沐家并不缺少,可轩儿刚去,沐家如同断了双臂,实不想再发生什么变故。”老爷子在这一瞬似是更加的苍老,看来老来丧子对他来说也是极其重的打击,尤其还是沐家最有希望的一脉。
沐不二坐在石凳上,手在石桌上不停地摩挲着,听着老爷子往下讲。
“这一个月来,你一直在小楼看书,我也慢慢的看出了你的心境,你不是那般鲁莽之人,所以今日我打算讲与你听,不然我是断然不会和你说分毫。或许你会疑问,我为何没有对你母亲说,那是因为你母亲太过爱你父亲,我不想她哪里再生事端。”
沐不二想着母亲苍白的面容,皱了皱眉。自己还小的时候,父亲不管修炼到多晚,母亲都是静静地在他身边等着,待他修炼结束,就弄好吃食给父亲,再去休息,有时甚至到天亮,但母亲没有任何怨言,父亲也记在心里,所以二人的关系一直如初见般,那般欢喜。
“那您告诉我,实情到底是什么?”沐不二盯着老爷子苍老的脸庞,想要寻求出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