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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两个酒窝

权振兴自从接姑姑权若曦一家四口回爷爷家吃过晚饭后,又飘在了外面。一连五六天,都没见他回来过一次。

王诗韵给他打电话,总是推脱有事离不开。问权中华,也说不知道他在哪里。

王诗韵坐在小表姐的床上,捧着她的CD随身听,听着她生前喜欢听的歌。看她写的笔记、歌词、日记。看她画的素描。看她写的大字。看她的照片。听她和朋友录的磁带。在她自己清唱的歌或讲的故事中沉沉睡去。

每次来姥爷家,她都会住到三舅家小表姐的房间里。尽管这样做每次都会让全家陷入悲伤之中,她依然倔强强硬的要住在这里。渐渐地,这些年权家也习惯了她的所作所为。她在这屋里每天都要做这些事。但都很小心。生怕弄脏弄坏小表姐留下的所有东西。

八年。小表姐权静走了整整八年。三舅权相德和三舅妈还是会每天都要来给她的房间收拾打扫一番,有时还会在屋里坐上一阵。

她也深深地念了她八年。住在这间房里面,每天无论清晨还是半夜,醒来时枕上都湿了一片。

权静很爱笑。印象中的她无时无刻不挂着笑容。每说一句话前都会自己先笑起来。一笑起来会有两个小酒窝。明眸皓齿,笑靥如花。让人一见心生暖意。就是这样一个似乎永远没有烦心事的漂亮女子,十六岁走完了她短暂的一生。

权静走的很匆忙。很突兀。所有认识她的人在知道这个消息时都不敢相信。

震惊。难过。悲伤。惋惜。久久盘踞在人们的身体中。

今生永别。再也不见。真正经历了,才会明白自己是多么的痛彻心扉。

王诗韵在得知小表姐离开人世的消息时,嚎啕大哭。哭的昏厥过去好几次。

何等样的感情才会让活着的人悲伤到绝望?失去自己。

她一路哭着从千里之外赶来见小表姐权静最后一面。

她尚显稚气梨花带雨的脸贴着小表姐冰冷的面庞,哽咽的说不出来一句话。许久。许久。然后她吻了权静冰冷的唇。

在场的许多亲友见此情此景更是哀恸不已。

在她极力忍住悲伤却仍然恸哭着百般追问下,才通过小表兄权中华之口得知,是权振兴害死了小表姐的真相时,她怒不可遏的当着姥姥姥爷的面,当着所有权家人的面,当着他兄弟朋友的面,双手轮攻,扇了他很多耳光。

他没有还手。全家人深陷在悲痛中也没有人拦着她。任由她去宣泄无处释放的哀伤与怒火。

他静静的站在原地被瘦弱的她打的口鼻出血,眼睛肿的只剩下一条缝。直至她打到没有力气,哭到再次昏厥。

她能为小表姐权静做的只有这么多。

那年她十四岁。性格内向,羞涩、腼腆的她有很长的时间里,更加沉默。一度沉浸在小表姐权静猝然离开这个世界的悲伤里。

暑假过后,开学第一天。上课时她怔怔的看着窗户外面,不知老师讲了什么。当老师问她,王诗韵你看什么呢?她依然怔怔的看着外面。

班主任第三次直接来到她座位前,不耐烦的敲了敲她的桌子,她才眼神空洞茫然的看向老师。

班主任不悦的问她:“王诗韵,上课不好好听讲,你看什么呢?窗户外面有什么好看的?”

她未语泪先流,哽咽道:“我想我小表姐了。”

王诗韵说完就趴在桌子上哭起来。班主任惊慌失措的看着她柔弱的身子因为悲伤难过而颤动。无论班主任和同学们怎么劝都没用,就是一直哭。无奈之下班主任只好把她带到办公室,给她母亲打了电话,来接走。

权若曦按耐住自己的伤痛,苦口婆心的继续劝慰小女儿。王诗韵就是一点儿也听不进去。反而变本加厉。因绝食加上悲伤过度住了一礼拜的医院。

没有经历过未曾来得及见面的永别,永远无法理解这种感受。

王诗音接到母亲告知妹妹王诗韵生病住院后,不顾母亲的劝告,怒火中烧的去找和她同校的权振兴。

在王诗音怒气冲冲来男生宿舍楼找权振兴时,大家才知道新转学来的漂亮男生和校花是表兄妹。而且关系非常不好。他们的这层关系让不少男生女生都松了口气,不然他俩要是往一处发展,他人注定铩羽而归。

权振兴脸色难看的被王诗音从宿舍里攥着衣领,一路揪到空旷无人的操场。得知王诗韵因为无法释怀妹妹权静的离去,过度悲伤而住院时,他心痛如绞,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同行尸走肉般听着王诗音对自己的大声斥责。

无力辩解。也根本不能辩解。这一切的根源在他。只能咬着牙承受自己对自己,家人对自己的唾弃。

他请假去了医院看望王诗韵。被她用吃了一口就吃不下去,放在床边柜子上的粥盒砸在身上。他预见了这尴尬的场景,还是硬着头皮来了。无地自容的承受小表妹对他的怒火。

王诗韵出院后,状态还是不怎么好。总是怔怔的看着一处发呆或是吃着饭突然就嚎啕大哭起来。王国维夫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两人商量了一下,让她休学半年。夫妇俩也什么都不干了,专心在家陪着小女儿疏导她。带她去旅游缓解心情。

权振兴起初每到放假回家的周五都会感到惶恐,他不知该用什么面目去面对小表妹王诗韵。又不敢忤逆姑姑权若曦让他回家吃饭的旨意。王诗音每次回家都不会等他,即使父亲有时会开车来接他俩,只要权振兴在,她就自己打车回去。这让权振兴更加感到无所适从。

在老姑家,老姑权若曦和老姑夫王国维依然待他如亲生儿子一样关心照顾。王诗音王诗韵两姐妹对他不是冷言冷语的嘲讽就是把他当作透明的一般视若无睹。他无奈的看着两个曾经像小尾巴一样跟着自己的表妹,渐渐疏远,行同陌路。

第一学期,期末考试前两周。权振兴照例回到老姑家。吃过晚饭,和老姑夫在客厅下起围棋来,巧妙地输了第一局后就开始以每局一目半目的优势赢下去,直到老姑夫察觉出来微笑着指点着自己才结束了对弈。

权若曦家是四室两厅的大格局。权振兴下完棋,洗了个澡回到自己房间,拿起一本纯西班牙语的小说来看。当他飞速的看完这本小说,已是深夜一点。他关了灯,躺在床上盘算着带新聊的网友去哪玩。这时传来门锁的转动声音。

权若曦和王国维有事来权振兴房间肯定会先敲门。王诗音王诗韵两姐妹自从权静离世后对他的态度,犹如炽火在燎原过后再也不见踪迹,只剩下他一人守在空旷荒芜的原地。

权振兴快速坐起身来,凝神盯着房门处。

门开了。闪进来一条纤细的身影。

门关了。来人转过身,向他走来。

权振兴打开床头灯,惊讶的看着好几个月都不曾与自己好好说话的王诗韵。不明白她这么晚来自己的房间做什么。

王诗韵穿着粉色睡衣,将要及腰的长发散在身后,终日郁郁寡欢的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疲惫。她看着他惊讶的表情突然笑了起来,如一朵打蔫的玫瑰猛然盛开在暗夜中。

“四哥,我想和你睡。”王诗韵软软糯糯的说道。听不出怨恨、愤怒、悲伤等情绪,很平常的语气。只是略微低声了些。

权振兴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惊慌的起身下床,说道:“诗韵,你怎么了?不要吓四哥。我去喊你妈过来。”

王诗韵拦在她身前,小声说:“我想小表姐了。我想抱着她睡。你和她是双胞胎,我抱着你就如同抱着着她。你也不想我往后的日子都以泪洗面的度过吧?如果是,我现在就走。”

权振兴怕惊动姑姑、姑父,苦着脸低声说道:“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能跟我睡?别闹了。回去睡吧。不然惊动你爸妈就不好了。”

王诗韵咯咯地笑了起来,说:“你倒提醒我了。我去和我爸妈说。他们肯定同意。”

权振兴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跑到门口,打开门,去敲父母亲的房门。

王国维权若曦夫妇被小女儿这个要求雷的外焦里嫩。心想,这孩子真魔怔了吧?早上起来一定要再去找个最好的心理医生给她看一下。

王诗韵见父母反对,坚定的说:“如果你们不同意,我现在就回姥姥家。去找小表姐。”

王国维夫妇一听这话吓坏了,两人对视了一眼。权若曦对小女儿说道:“妈陪你睡,你不肯。你姐陪你睡,你也不肯。怎就想起这一出了呢?你四哥不是小男孩了,你和他一起睡,他不自在。我们也不自在。你这不是让我们为难么?今晚上就和爸妈睡,明天带你回姥爷家住一段时间总行了吧?”

王诗韵泛起泪花,说道:“不用了。我现在就走。现在就去找小表姐。”

权若曦再怎么劝,王诗韵也不听。无奈之下只好同意小女儿的要求。

权振兴又哪里肯干。

权若曦泪眼婆娑的道:“振兴,你不会也眼睁睁看着姑姑失去一个女儿吧?再有姑姑这身体可不像你爸。你看你爸四十多岁的人,一夜之间都老的像六十多岁的人,如果姑姑再经这么一次折腾,就要真一命呜呼了。你忍心看姑姑这样?”

权振兴想起,如亲生母亲般的姑姑,因为妹妹权静骤然离世的打击住了半个月的院就心疼不已。

王诗韵如愿以偿的抱着权振兴沉沉的睡去。

王国维搬着椅子在权振兴房门外坐了一宿。

王诗音这么闹腾都没醒,美美的一觉到天明。八点钟起来洗漱、吃早点,发现妹妹精神焕发,一扫之前阴郁的模样。一开口喊自己,先笑了起来。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怎么看怎么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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